第1章 回魂之夜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是夏涂光发来的消息。

“晚上老地方?请你吃炒饭。”

黎茶忍不住笑,回他:“又是炒饭?能不能吃点有营养的?”

那边很快回复,一个叼着烟懒笑的卡通Q版表情包,像极了他本人:“哥们儿没钱。”

黎茶关掉手机,没钱还这么拽,真行。

想起大学四年,这家伙顿顿只点最便宜的蛋炒饭,平均下来一顿饭不到十块钱。记忆里的夏涂光,所有人都以为他穷得叮当响,连黎茶都时常偷偷多买一份,借口吃不完分他一半。他只是笑,眼尾微挑,带着点懒散的意味接过。

黎茶知道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他活不过二十。可他硬生生撑到了二十五,像一株顽强生长在路边的野草,看似是随意,却有着无穷的生命力。

可从未想过,那盘蛋炒饭,会是二人最后的晚餐。

几天后,夏涂光的葬礼,是黎茶一手操办的。

他没别的亲人,父母早逝,所谓的家人在他口中也是三两带过,黎茶只零星听过几句,感觉不是什么温馨的存在。

遗照没用常规的,而是从夏涂光早年唯一一次兼职当模特拍的杂志内页上撕了下来。照片上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微敞,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对着镜头笑得懒散。夏涂光把那张杂志页当书签用了好多年,黎茶曾笑他自恋,他只是懒洋洋地回一句:“帅而不自知,多浪费。”

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大学同学。结束后,黎茶回到夏涂光的那套小公寓,也是毕业成为邻居后,黎茶时常串门蹭饭的地方。房间里还残留着夏涂光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一点洗衣液的清香。

律师很快找到黎茶,递出一份文件。“夏先生将他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您。”

黎茶愣住了。从夏涂光口中听过他的父母留了笔小遗产,但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个天文数字。足以买下整条二人常去的旧商业楼,甚至是更多更多,多到黎茶数不清后面的0。

和文件一起的,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是夏涂光那手略显潦草,却筋骨立体的字:别矫情,拿去花,就当哥们儿请你喝酒了。

没有落款,一如他平日里的作风。

活着的人捏着纸条,眼眶发酸,却骂不出一句话。这混蛋,连最后都要摆出这副欠嗖嗖的样子。

黎茶开始整理夏涂光的遗物,在里面找到很多他存在过的痕迹。衣柜里挂着一些骚包的款式,底下还有一层日常穿的黑白灰,整洁干净。书架上摆着些杂书,还有几个他拼了一半的乐高模型。拿起他拼了一半的布加迪威龙,蓝色的零件散落在桌面上,像他戛然而止的人生。

记得有次周末过来,他就窝在地毯上,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耐心地在一堆微小零件里翻找,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当时黎茶还笑他,穷得叮当响还玩这种烧钱的玩具?他头也没抬,懒洋洋地哼笑一声:“精神粮食,懂不懂?”

衣柜深处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饼干铁盒子。黎茶心想这是他奶奶家里拿来的盒子吗?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面没有什么悬疑片里出现的东西,只有一些旧物:几张褪色的旧照片,是他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腼腆,还没有后来那种漫不经心的痞气。

一沓厚厚的医疗记录和缴费单,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金额大到眼花,黎茶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那所谓的小遗产和他顽强撑过的这些年,背后是怎样一笔沉重的开销。

最下面,压着几张大学时的合影,在宿舍里勾肩搭背,对着镜头比着傻乎乎的手势,夏涂光笑得眼睛弯起来,那颗小小的黑钻耳钉在光下闪了一下。

指尖拂过照片上他年轻飞扬的脸,黎茶微微仰起头。房间内的灯光落在眼里,鼻尖泛起淡淡的红,像被冷风吹过,有点酸。黎茶飞快地眨了几下眼,下唇被留下浅浅的齿痕,随即又松开。

他没有骗人。他只是把那些沉重不堪的部分,都默默藏了起来,只给别人看那副没心没肺,懒散潇洒的模样。

最后,黎茶抱着那个轻飘飘的骨灰盒,去了城郊最好的一片墓园。给夏涂光选了一处最高的地方,想着他那样的人,大概不喜欢憋屈,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山和城市模糊的轮廓。

下葬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是那种清透温柔的蓝。没有哀乐,没有哭声,只有黎茶和怀里这个装着夏涂光的小盒子。亲手把他放进那个小小的泥坑里,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最终将他与这个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或许深深眷恋着的世界隔绝。

“睡吧,兄弟。”黎茶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这儿挺高的,没人吵你。”

头七那天,黎茶提着一打冰啤酒上了山。墓碑前很干净,只有那张帅而不自知的照片静静地望着前方。撬开一瓶,放在他碑前,自己也开了一瓶,挨着墓碑坐下,冰凉的铝罐贴着掌心。

“尝尝,你以前舍不得买的牌子。”黎茶对着照片举了举罐子,自己先灌了一口,酒液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浇灭心口那点疼。

山间很静,只有偶尔几声鸟鸣。黎茶絮絮叨叨地跟眼前的墓碑说着话,说自己这几天打算怎么挥霍他的遗产,说那半辆布加迪威龙打算替他拼完,说楼下那家奶茶店出了新品,可惜他喝不到了。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下沉默。

黎光初晓,夏日的清晨带着无尽闷热和潮湿,那罐放在他碑前的啤酒,毫无征兆地,朝着黎茶的方向轻轻滚动了一下。

四周静悄悄。

黎茶怔住,盯着那罐啤酒,心里头那点被强行压下的熟悉感再次翻涌上来,也许是酒精上头,也许是过于思念。是他吗?这混蛋,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夏涂光?”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山间显得有点空。

没有回应。

黎茶叹了口气,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也许是坐久了腿麻,也许是情绪太过激荡,起身的瞬间眼前黑了一下,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到,整个人失去平衡,额头重重磕在了冰凉坚硬的墓碑棱角上。

一阵剧痛袭来,意识瞬间模糊。

不知道晕了多久,黎茶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地疼,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然后渐渐聚焦……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悬空的、穿着那人最爱的,那双有点旧了的球鞋的脚。

目光顺着那双脚往上,是熟悉的黑色休闲裤,纯黑色的体恤,左耳那颗小小的黑耳钉,还有……那张此刻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熟悉到让黎茶心脏骤停的脸。

夏涂光。

他飘在那里,离地半尺,眉头紧锁,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空旷感,却清晰地传入你耳中:“喂!磕傻了没有?说话!”

黎茶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双不太尊重牛顿的腿。

夏涂光顺着黎茶的视线往下看,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抬手挠了挠头发,表情有点无奈,又带着点他惯有的不着调语气:“啊……这个,这个嘛,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哈。”

黎茶猛地坐起身,也顾不上额头的疼痛,指着他,又指指墓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挤出磕磕巴巴的音节:“你……你他爹……”

“我他爹……好像变成鬼了。”夏涂光接话接得无比自然,甚至还试图调整了一下站姿,虽然他只是飘着,“刚看你一头撞上来,我想拉你来着,结果手穿过去了。”他摊了摊手,表情有点无辜。

黎茶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过后,是一种失而复得到几乎落泪的狂喜和心酸。所以,刚才啤酒罐滚动,真的不是错觉?

“夏涂光,”黎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你……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飘在空中的夏涂光闻言,脸上那点故作轻松的表情凝滞了。他微微偏头,那双总是带着懒散笑意的眼睛裏充满了真实的茫然,像蒙上了一层雾:“怎么死的?不是……心脏病突发吗?好像……是吧。”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确定。

黎茶的心直直地往下沉。他一直以为,也一直相信是那纠缠了夏涂光二十多年的先天性心脏病最终带走了他。可如今,人就在这里,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

夏涂光飘在那里,离地半尺,手在黎茶眼前晃悠,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仿佛隔着一层水波的朦胧感,却清晰地传入黎茶耳中:“喂!黎茶!磕傻了?说话!”

黎茶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几天前那些混乱的记忆猛地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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