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暥眼底下一片淡淡地青紫。化妆师阚韶敏关切地问李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李暥点头又摇头的反应倒是把她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过看李暥精神头不错，甚至是有些亢奋的感觉，也就帮他遮了下黑眼圈，随他去了。
片场，导演问他要不要再讲一遍戏，李暥拒绝了。梁尚屿看着李暥，没有说话，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演出效果确实很好，跟昨天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像是被附身一样，这么说很离奇，但十分切合。他这精力像是用不完似的，在今天高强度的拍摄下一直保持着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也不像之前那样在镜头面前有或多或少的拘谨。梁尚屿跟他搭戏搭得比较多，很清楚这一点。
梁尚屿疑惑：什么让他一夜之间演技就提升了这么多，或者说是心境发生了变化。
李暥发现今天梁尚屿总是盯着他看，他是不知道收敛自己的眼神的，就这么明晃晃地亮出来，李暥也搞不懂梁尚屿什么意思，只觉得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而第二天凌晨三点，#李暥豪车 冲上热搜，起因是前几天有媒体拍到李暥疑似上了金主的豪车，尽管公司出面回应，但热度迟迟未下去。
早上八点，剧组出外景，地方不远，景致秀美，又下着小雨，颇有几分烟雨江南的意味。李暥见到梁尚屿，出于礼貌想要问好，又被梁尚屿冷冷一撇。
李暥颇有些乐安天命的心理，这几天他见到这样的眼神太多次了，整个剧组对他都抱有一种奇妙的态度，有的像梁尚屿展现在明面，更多的忌惮他的“金主”，便只在背后小声蛐蛐，维持着面上的和谐。
今天他只有沈家被罢黜下放至潮州，沈谦与太子分别这一场戏。
片场，导演同李暥和梁尚屿讲了很久的戏，因为这实际上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是全剧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灞桥，柳树下。
“殿下，留步。”沈谦喊住太子。这份情，他已心领了。
“谦有愧殿下厚爱，未能帮助殿下。”沈谦向太子鞠了一躬，低眉垂眼，面带愧色。
“切莫这般，你如今这样也是有我的原因的。”太子有些叹息道。不知是叹沈谦还是叹自己。经历诸多事情，太子也成熟稳重了不少，此时沉着语气。
“殿下如此说便是折煞臣了，何况即使没有殿下，恐怕圣上也……罢了。”沈谦顿了顿，终是没有说下去。
“有朝一日我定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沈家一个清白。届时你再同我赏这京中春三月，助我安内攘外，匡扶社稷，可好？”太子凝视着沈谦，目光灼灼，立下宏愿。
沈谦微微一笑，眼中也染上了亮色，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一言为定。”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而今送与你，权当信物，此去务须多加小心，路途遥远、那处又比不得京城，湿热难耐、且瘴气弥漫，身体万全才是最打紧的。”太子细细嘱托完，折下桥边垂绦柳枝，连带玉佩一同赠予沈谦。
终是临别时，两人相顾无言。长风穿过两人之间，伴着丝丝凉意，沁人骨髓。
“朝堂暗潮汹涌，望殿下多多保重。”沈谦退后一步，不愿这样悲戚的氛围笼罩在两人之间，朝太子深深鞠躬。随后，便走向了桥的另一头，隐入朦胧雨幕中，直至尽头。
读完监视器，确认可以过后，所有人休息调整。导演梁珝轻拍梁尚屿右肩，道：“今晚回家吧，你妈妈……”
站在旁边不远处的李暥看到梁尚屿斜了梁父一眼，说了句你没资格提她，然后沉着脸走了。
李暥抿了抿唇，忽而想起这对父子之间关系极差的传闻。
不，是事实，至少梁尚屿对梁父是不怎么热情的，别说热情，他在梁尚屿眼底甚至还能看到那种穿透人心的恨。
当然，李暥不欲揣测别人家的事，也不想论个对错，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为关键的还是自己以后和梁尚屿的对手戏。
不管戏外两人关系如何，都不能影响工作，因此即便两人连话都没再说过几句，戏里还是要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一会儿是梁尚屿饰演的太子跳到李暥面前，炫耀侍从偷偷从宫外市集给他带来的新鲜玩意儿，一会儿是太子不好好读书导致太师责罚沈谦抄书以示惩戒，两人相伴到天明，一会儿又是太子“耀武扬威”地卖弄自己新学的武艺……
梁尚屿刚刚还跟人亲密得一起咬耳朵，出了戏就绷他那张冷脸，恨不得再也不见的样子。李暥深感他这切换的速度迟早会精神分裂。不过至少不会找人麻烦给别人挖坑，李暥也渐渐地就没那么在意了。
一般结束了当天的拍摄后，演员就可以回酒店休息。但像沈谦这种戏份较少的配角并不需要天天去片场拍摄，而是根据通告来走。
空闲时间里，李暥大多在钻研剧本，候场的时候也会抓住机会向前辈取经，毕竟《逐鹿》作为一个大型古装制作，老戏骨云集，这是个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大多数人还是不吝赐教的，不管是真的愿意还是顾及他的那位金主。
“演戏不仅要有爆发，也要追求流畅。”李暥拿着二皇子狱中收拢李家失败的本子问谢怀逸时，谢怀逸回道，“所以你表明志向不能突兀要逐层铺垫……”说着，还代入李暥的角色演了一遍。
李暥看着此时身段无不充斥着古韵的谢怀逸，明明还着现代装，却完全不会有人注意。
男主谢怀逸十八岁开始演戏，从小透明摸爬滚打七年熬出头，斩获了多项大奖，是当今演艺圈最有潜力的演员没有之一，很多前辈评价他为难得的天才演员。实际上开拍前就有网友传谢怀逸是为了在而立之前冲击飞龙奖才接了这部戏，想要借此一举成为中国电视剧史上最年轻的三金满贯视帝。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李暥的重点学习对象。而且，像他这个年纪的艺人可能还会趁下戏后抓紧时间赶其他的通告，但谢怀逸并不这样，他一段时间只做一件事，所以只要没有特别重大的事，谢怀逸都不会离组。
李暥虽然跟他的对手戏不多，但在旁边看着也能感受到他对角色的绝对尊重和表演的纯粹，每每看上一会儿，便觉受益匪浅。而面对李暥的疑问，谢怀逸从不吝啬于解答，一反他大众形象中的孤僻，露出十分热情的神态。
李暥能看出，他对表演热情到痴迷。
因为这部戏主要讲皇位之争，所以谢怀逸最多的对手戏还是跟梁尚屿，一场场戏看下来，李暥能对比看出梁尚屿虽然外松，实则还是有着学院派的通病，而谢怀逸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练习，是完全凭借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这么多年的演戏经验来演，或者说，他不是在演，在片场，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就是二皇子赵怀瑾。
难怪他之前能一句话道破自己演戏的病症。李暥暗暗想到。而且，他看得出，这些天下来，受益的不止是他，梁尚屿也进步不少。
如此，十来天也就这么过去了，拍摄还在进行中，偶尔大家也能在氛围偏向严肃的片场中插科打诨了。
这几天李暥的戏份比较集中，先拍了沈谦劝诫收受贿赂的叔父不得的戏份，此时沈家已分家，但沈父被诬陷同谋，遂举家入狱，然后又拍了太子探视接着又是二皇子狱中探望试图收归李家失败的场面。
梁尚屿原本以为李暥没事还来片场是为了搞好剧组关系，积累人脉的，对李暥感到不屑。但一次两次就算了，多次下来，他发现李暥来到片场并不是四处去攀谈，而是真的在学习。
梁尚屿是单飞，没有进公司，自由度很高。但是也有个挂名的大牌经纪人，是他的朋友，叫杨目慧。杨目慧跟梁尚屿提过李暥，说他前途无量云云。
梁尚屿当时便记住了这个有些面善的人。其实李暥一开始给他的印象是不错的，但是后来的一系列黑料让他觉得这个人跟圈子里大多数人都一样，表里不一，且是个没有实力的花瓶，资源咖
思及此处，梁尚屿忽然轻笑一声——他现在在旁人看来也是背后有人。
事实也是这样，他仿佛无法逃脱“星二代”的光环束缚，只能按照父亲定下的道路走。
梁尚屿握紧了双拳，指甲深陷手心：我一定会闯出自己的路。
那边，“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一句将梁尚屿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此时，他看着李暥饰演的沈谦厉声拒绝二皇子抛来的橄榄枝，忽觉眼前的李暥与无愧于心的沈谦彻彻底底地重合在了一起。这些天，李暥演技上的精进简直能够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尽管他不相信会有人短时间内进步如此之大，但事实却不会骗人。
梁尚屿打心底里觉得，这样的人绝不是那种要走流量路线靠脸吃饭的废物小鲜肉。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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