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空中转身刺剑那招,错了。”
十七岁的祖万杀正在演武场练剑,一圈围着几十名客卿与门内修士,对祖万杀的一招一式都认真观摩,叫好不绝。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或狐疑或好奇地看向演武场大门外站着的女人。
她年纪二十七八,手中攥着一把未展开的白玉折扇,笑着迈进门来,对祖万杀一拱手道:“在下孟应尘,路过看到少主身手不凡,不禁驻足多看了两眼,还望少主海涵。”
祖万杀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意一瞥就无视,而是走过来相迎接,对她生出了两份好奇,道:“平时没人敢和我说真话,你很好,进来坐一坐?”
她这边一发话,茶川已经招呼人摆好茶具,虚位以待了。
孟应尘知道祖万杀是祖治千引以为傲的神子,向来说一不二、杀人不眨眼,况且她这次上门也是求人发兵,并没有拒绝,坐下端起了茶杯。
孟应尘抿了一口便赞道:“这白牡丹汤润味甘,寻常难有,今日托了少主的福了。”
祖万杀眼神不自觉亮了起来,因为孟应尘的情绪非常平稳,说的都是真话。
她一点也不害怕自己。
祖万杀便道:“茶川,把白牡丹都送她。”
正品茶的孟应尘被呛了一口,忙摆手道:“不用劳烦少主,我就是随口一说。”
茶川已经带着人下去取茶了,祖万杀问:“祖家出兵被拒绝了,你怎么还没走?”
孟应尘听闻过这位在世杀神的处事作风,说话跳脱,不拘常理,但却能看透人心,因此接话也很快,展开折扇扇了两下,自然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祖万杀懂这句意思,但不懂三姓与二十四联城之间的弯弯绕绕,直言道:“听不懂。”
孟应尘一愣,随机吭哧笑了出来,摇摇道:“没想到您还是这种直爽的性格,好吧,我讲清楚些,您别计较。”
她凑近了些,这举动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各自散开,装得忙碌无比。
孟应尘眼神四顾,心中有些疑惑,以为这位小年纪的少主性情孤傲不喜欢别人靠近,便坐正了,不改风趣逗笑道:“之前求人的是我,不过风水轮流转,又要变成令尊来求着我了,我这人向来体贴讲理,哪敢真的让‘镇三江’这等大人物跑到二十四联城去找我呢?自然是在这里赖着板凳,等令尊来与我讲话。”
祖万杀没有波澜道:“他很一般。”
孟应尘心里一跳,折扇抵住鼻尖摸索了两下。
她没想到祖万杀和祖治千的关系这么差,自己似乎来的不巧了,虽然她赞同祖万杀的话,但以免这番话穿进祖治千耳中,表面还是找补道:“令尊多年来把持怒龙江,斩杀邪祟,庇佑黎民,其他两江也十分敬佩他的手段,自然担得起‘镇三江’这个名号。依我看,名副其实。”
祖万杀扭头看着她眼睛,道:“他修为一般,表里不一,性格易怒,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可见愚钝,作为一个人来说,他很一般。”
祖万杀自觉观察人类多年,已经有了很精湛的分辨之道,所以说这番话都是发自肺腑,而且她知道孟应尘能听懂。
孟应尘果然沉默了下来,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折扇在手中狂扇,又喝了两杯茶。
心中叫苦不迭:这位少主讲话也太狂野了!
孟应尘正思索如何将这句话圆过去,茶川又过来了。
“少主,府内八成的白牡丹已经拿去孟城主院里了,不过还有两成内务不肯给。”
祖万杀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汤,道:“杀了就好了。”
孟应尘手指收拢,倾身道:“少主,不必这么大动干戈吧。茶而已,二十四联城虽不如祖家界这么繁盛,但也不缺好茶,况且内务这么做定然有苦衷,是吧?”
她连忙给茶川递眼色,茶川立即解释:“少主,家主过两日要迎娶第二十八房妾室,万家的老妇人唯独钟爱白牡丹。”
祖万杀思索片刻,道:“无碍,一起杀了。”
茶川:“……”
孟应尘:“……”
经此一面,孟应尘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祖万杀的可怕之处。并且也疑惑地发现,她对于死亡没有概念,杀个人只是家常便饭,她不懂人生命的可贵与死亡背后附加的痛苦残酷。
或者说,她对人没有情感。
这让她再次评估起祖家的真正实力,或许这也是祖治千默许她在祖家随处乱逛,见到祖万杀的真正目的。
因此再与祖治千商讨出兵共同遏制万家扩张城池的对谈中,孟应尘选择了就预估的让步更加宽和,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与祖家成为了牢固的盟友。
但真正让两人联手对万家大举发兵的契机,就是出在这刚娶进门的第二十八房小妾身上。
祖治千对她的热情远比所有人预想的要大,奇珍异宝一件件赏进了新妾的院落,惹得其他妾室纷纷眼红,加之当家主母因为生出了祖万杀而积郁成疾,已经不闻内事许久,这新进门的妾室表面上受着荣宠,背地里却被其他妾室们好生挤兑。
直到祖治千生辰前几日,他借此由头找来了联姻的万家,与孟应尘三方办了一场笙歌鼎沸的宴会,打算探一探万家的底。
祖家上下都忙着准备时,茶川欲言又止找上了祖万杀。
祖万杀正在演武场内与孟应尘探讨剑法,她出了错,只有孟应尘敢指出,而且孟应尘此人心善,不生是非,又聪慧坦荡不畏惧祖万杀,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知交好友,一时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茶川看到孟应尘也在,就没说出口,孟应尘扫了他一眼,颔首道:“万杀,既然茶川有事找你,不如我先回避,稍后再来。”
祖万杀利落挽剑回鞘,道:“叫我阿祖。”
“好,阿祖,我先告辞。”孟应尘折扇一收,笑着离开了演武场。
祖万杀擦着脸颊的汗来到茶川面前,道:“直说。我都能帮。”
茶川知道少主的性格,她肯答应,那就是个十分牢固的机会,低声道:“少主,我这段时间听家主的吩咐,忙活宴会筹备,无意中见到了二十八夫人,和她说了几句话。”
祖万杀对这些妾室没有任何印象,也不知道茶川为什么要单独说她,问:“她怎么了。”
茶川脸色不忍,道:“她和你一个年纪,都是十七岁而已,也不是自愿嫁进来的,据她说是夜里进城买药,被祖家的巡城修士不分青红皂白扣押,又哭又闹,才被家主注意到,强娶进门,她还有病重的姐姐在城外的小镇中等她回去救命。”
祖万杀听完,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十四岁那年,趴在祖家门前抓着自己小腿的妇人。无意识皱起了眉,仰头道:“我能做什么?”
茶川沉口气,试探道:“您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她放了,就算救她姐姐一命。”
祖万杀看着茶川的脸,其实茶川心里也没底。
他跟着祖万杀三年,知道祖万杀没什么人性,就是个被祖治千当成盆景制造的人形杀器,杀个人没问题,让她共情别人的苦难却很困难。
就在他以为这请求要石沉大海时,祖万杀从腰间摘下了一枚令牌,又将龙渊给了他,道:“你带着她走吧,剑也拿着,遇到阻拦就动手,我去找孟应尘了。”
茶川接过令牌和龙渊时还愣愣地没敢相信,直到祖万杀已经离开了演武场,他才难以遏制心中激动地收拢了手,令牌印在了手心的纹路里。
他即高兴这件事如此顺利,又更加喜出望外的是,一直遵循本能做事的祖万杀选择了一条宽容的正路。
他这才想明白了,为什么祖万杀与自己的母亲能够恩断义绝,毫不留恋。
因为祖万杀不需要培养滋生什么人性,人性一直在她的骨子里被压制着,她没有察觉,而夫人也没有相信她。
她们都没有在黑暗中朝对方走出能够拥抱到彼此的最后一步。
……
这是茶川第一次违背祖家的意愿做事,他深知祖治千的手段和他对漆会然的兴趣正浓,因此带她逃离的路线也十分斟酌小心,推翻重演了十几次,才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是宴会当日。
所有家丁侍女都忙着在宴会厅进出时,他翻墙入院,找到了已经准备妥帖的姬会然。
她一见到茶川便道:“小女子绝不会忘了恩人的搭救!日后有缘,一定带着我姐姐来感谢你!”
提到白命兰,姬会然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她也知道耽误了这么久,回去看到的大概只有一具尸体了,但她无法面对自己间接害死了白命兰的事,只能如此对自己强调:小白一定还等着自己回去!
茶川忙着看院内的动静,问:“侍女都被你支走了?”
姬会然猛点头,“都走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茶川传堂去了后窗,“跟我翻出去,咱们穿过两座花园,就能离开这里了,到了外面有马车接应,谁也看不到你的脸。”
终于能逃离此处,姬会然欣喜过望,小声哭着道:“少主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她的。”说着迅速紧跟茶川翻出了屋。
二人一路躲开了几个侍弄花草的家丁,穿过了第一座花园,到了一条青砖路上。
茶川回身对姬会然嘱咐道:“漆小姐,这条路尽头直通静室,我们要从那翻墙出去,如果遇到人便躲不过了,到时候我出手放倒,先送你出去。”
姬会然红着眼讪讪道:“静室是什么?”
茶川道:“就是茅厕,都一个意思,你知道了吗?”
“嗯!”姬会然重重点头,茶川比她紧张许多,再次探头出去看,抓住没人的时机拽着姬会然要走,对方却反过来摁住了他。
她顿了顿道:“其实我叫姬会然,那日关押我的人问我名字,我太害怕了,没说准,我不姓漆,我姓姬。”
茶川了然,道:“我知道了,姬会然,下次见面不会叫错你的名字了。”
“嗯,谢谢你!”
这系列的人物一开始构思的时候都是完整的关系,虽然在这本里避免了写男性角色,不过茶川和姬会然相识,算是补上了另一本茶川不愿意帮着宋潋滟对付厉鬼夫人的故事背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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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火案·痛饮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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