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无情,长孙茂之母逼死了长孙玉弓之母,又因她父榴乡王而倒台,然后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皆被人遗忘。
巨大的佛像下,跪着一个渺小的身影,白衣像满城烟柳无意间遗下的一抹雪絮。长孙玉弓一边叩首,手中念珠转动如流,有时她会自怜自艾的想,长孙茂好歹风光过,她自己却是彻头彻尾的衰星。
这出祸起萧墙,追根溯源,还要从二人父辈说起。
手足中武帝最喜爱榴乡王这个异母弟弟,就是同胞兄弟姐妹皆不能与之相比。时曹后盛宠,为巩固地位,便想让妹妹曹氏也嫁入王侯之家,将曹氏强行许配给榴乡王。
榴乡王不喜曹氏,宠爱出身卑微的妾室元妃,曹氏不甘冷落,向姐姐告状,曹后将元妃传入宫中鞭打,令其出家,为妹妹出气。
武帝与榴乡王在政见上渐显不合,加帝舅赵徵从中煽风点火,兄弟二人矛盾更甚。加之曹后对爱姬如此羞辱,心中不满与日俱增,终于携元妃逃出皇都,自立为帝。
然而其根基尚浅,很快为朝廷军所剿灭,榴乡王含恨自尽,元妃逃跑被俘,生下遗腹女长孙玉弓后被缢杀。长孙玉弓因年幼被免死,交给曹氏抚养,幽禁内廷。
酿成这番惨剧,武帝有所悔悟,加之曹后性善妒,好弄权,渐失帝宠。
曹后在宫中暴毙,有传言为帝舅赵徵毒杀,武帝借机另立同样出身高门的赵贵人为新后,长孙茂亦为武帝所厌弃。
长孙茂尚且落魄,曹氏眼看自己王妃梦成空,成了寡妇,姐姐曹后倒台,每日拿一同圈禁的长孙玉弓打骂出气。
风水轮流转,赵后无子,最后却是一个美貌绝伦,家世平常的女子当上了皇后,儿子也被立为太子。长孙茂作为前皇后所生之子,武帝为太子铺路,对长孙茂极尽排挤打压之事。
只是没想到,幼主登基,长孙玉弓被赦免,封德寿公主,重归宗室,被叔父收养。好景不长,堂弟年岁渐长,不满云太后执政,云太后为了继续掌权,不惜毒杀亲子,扶持尚在襁褓中的孙子上位,天下哗然。
一场大乱过后,时势造英雄,长孙茂东山再起,甚至践祚将昔日堂弟与太后党羽赶尽杀绝。
说到底,长孙茂之母当年因元妃失宠,长孙玉弓虽没参与朝廷政治,但受过堂弟庇荫,未婚夫还是云太后族人。长孙茂联合镇将郑兴俘虏云太后与小皇帝,在京中大肆屠杀,肯定不介意再杀几个长孙玉弓这等,无足轻重的闲散宗室。
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有人迫不及待的将长孙玉弓给捅了出来,给新帝做投名状。
所有人都认为长孙玉弓死定了,果不其然,皇帝下旨圈禁,玉弓从住处被带走,许是娘胎中就颠沛流离的缘故,她自幼体弱多病,又无外家助力,成王败寇,唯有随遇而安。
这时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大门被猛地推开,长孙玉弓从回忆中惊醒,未等她做出反应,一只大手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幔,滑过她领口露出一节新月似的后颈,又摸向耳垂,最终停驻在下巴。
长孙玉弓颤抖一下,缓缓睁开双眼,似才从礼佛中回神,轻轻念了句:
“皇兄”
长孙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如古井无波,因俯视之姿,身形高大比殿中佛像有过之而无不及,压迫感十足。玉弓从他眼中看不出喜怒,长孙茂张口,没有问她是否为云太后一党,反而问了个乍听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彼时救我,可是出于你本心?是何用意?”
长孙玉弓一愣,半响才想起。
当年长孙茂刚失势那会,天之骄子一朝沦为地上尘泥,宫里的大人都跟人精似的,未必会落井下石,但孩童无意识之恶,最难掩饰。
其他皇子与伴读对长孙茂多加讥讽,刻意排挤,长孙茂见惯了这群人平日如何阿谀奉承,如今变了副嘴脸,岂能忍之,拳脚相向。
告到武帝那,武帝那会对长孙茂与其外家心有余悸,反而打了长孙茂板子,说他滋事寻衅。
长孙茂被打了三十大板,武帝没给他指认养母,全权由宫人照料,被打得奄奄一息,也没人来抬他回去,只有一个年龄相仿的贴身太监在旁。两人互相搀扶,在大雨中一瘸一拐的往回走,连伞都被狂风吹破卷走。
长孙玉弓当时年岁尚小,却也清楚父辈那些陈年往事,见二人如此凄惨,还是不免心生怜意。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是同宗同姓的一家兄妹,不是么?
可笑玉弓认为稚子无辜,浑然未觉自己才是最无辜被迫害的那个。与侍女上前给长孙茂撑伞,扶着他一起回到住处。
宫里人都趋炎附势,长孙茂今日犯了圣怒,长孙玉弓还是个在软禁中的罪人,太医左推右躲不愿来。几个小孩只能在厨房找到半块姜,在残破的屋檐下煮了锅姜汤为长孙茂驱寒。
长孙玉弓与众人一起守了他一夜,长孙茂醒来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玉弓是来看他笑话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任谁怜悯他都轮不到长孙玉弓来怜悯,母后不仅虐打元妃,姨母还苛待玉弓,他们早就是仇敌了,嘶吼着让玉弓有多远滚多远。
她自然是连滚带爬的跑走了,自那之后对长孙茂心生畏惧,遇见就远远避开,再没说过话。
下巴上的手微微使力,长孙茂还捏着她的脸,似是见她愣神久了,有些不满。长孙玉弓吃痛,这才回过神来,说:
“是,妾觉得...好歹兄妹一场。”
她咽了口唾沫,犹豫再三,还是话锋一转。
“陛下,太后为一己私欲将侄儿推上帝位,纵是太后失德在先,侄儿不过黄口,同是天家血脉,何至苦苦相逼。”
玉弓虽未参与先帝与其母云太后的明争暗斗,却实打实的受过先帝恩惠,自己跟堂弟感情谈不上深厚,也不是凉薄之人。平日里受堂弟照顾,如今他仅存于世的子嗣蒙难,岂能坐视不管。
话音落,室内长久的寂静。长孙玉弓即敢开口,就抱了必死的心态,越是心中惴惴,越要与长孙茂对视,祈求他的仁慈。
长孙茂皱了皱眉。
“自身都难保,还给他人求情!哼!”
说罢手上使劲一放,长孙玉弓脑袋偏了偏,不住以手撑地,再抬首,长孙茂已经拂袖而去。
他果然生气了,玉弓劫后余生的扶住心口,感受着心脏在胸膛中跳得快蹦出来,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就算她侥幸活下来,今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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