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穗想回去不只是因为被裴铎无意间瞧了身子而尴尬回避。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爹娘为了给弟弟凑钱娶媳妇,买通算命先生骗了公婆,说她八字旺郎君,能助郎君一路高中,拔得头筹。
可这些都是假的。
姜宁穗心虚又害怕,万一明年乡试郎君落选,赵家定会将所有罪责怪到她头上,到那时,她都不敢想自己的处境会有多凄惨。
若是她现在回去,避免和郎君日日待在一处,明年郎君乡试若是落选,她也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残红余晖洒在门扉上,姜宁穗看了眼天色,郎君就快回来了。
她敛去这些心思,先去灶房为郎君准备晚食。
她走出屋子,下意识看了眼北边那扇紧闭的屋门。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姜宁穗面皮又一阵阵发烫。
灶房在西边,挨着梨树,郎君来镇子有些时日了,但看冷清清的灶房,想来他们二人也没做过饭。
姜宁穗去院里井边打了一桶水将灶房打扫干净,院外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与泼水声从半开的窗牖传进屋里。
窗牖下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摆着书籍和笔墨纸砚。
裴铎立于长桌前,手中翻过几本书籍,清隽的眉峰轻拧着,似在寻找什么。
须臾,青年从最底下的书籍中找到薄薄的信纸,未等他拆开,紧闭的屋门传来叩响声,女人细细的音色透门而入:“裴公子,我包袱落你屋里了,可否麻烦裴公子帮我递一下。”
裴铎掀眸,透过半开的窗牖扫了眼外面延伸在地面的影子。
女人身形纤瘦细弱,即便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也瘦弱的不堪一击。
裴铎将信封压在书籍下,转头看了眼另一侧的床榻。
床榻上被褥叠放整齐,丝毫看不出方才旖旎凌乱的一幕,唯有屋里极淡的女人香气诉说着这里先前发生过什么。
青年眉眼再度冷下,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条绷得极紧,他看了眼被主人丢弃在床尾角落的藏青色包袱,过去捡起包袱走到门前,抽出门闩,打开门扉。
姜宁穗不期然撞上开门后立在门前的裴铎。
青年身量极高,骨节修长的左手虚虚搭在门上,清隽的脸庞冷淡的仿佛没有一丝人气,他右手递前,干净的指节上提着藏青色包袱。
“是这个?”
姜宁穗实在没脸见裴铎。
她忙低下头,低低应了声:“是,谢谢裴公子。”
姜宁穗已为人妇,满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两人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裴铎略一垂眸便瞧见姜宁穗后颈下突起的一节骨骼,女人颈子纤细雪白,同她抬起的手腕一样,细而脆弱。
如同他去岁上山猎回来的大雁,脖子轻轻一掰便断了。
姜宁穗小心避开裴铎的手,两只手接过对她来说沉重的包袱。
包袱很大,装了不少东西,有她的换洗衣物和鞋子,更多沉重的是婆婆给郎君准备的不少地里刚摘的菜和腌菜,还有半袋子精细面粉,玉米红薯面粉,还有婆婆腌的一条腊肉。
从西坪村到镇上大半日的脚程对生活在穷苦的红山村的姜宁穗来说并没有多累,累的是背着这些沉重的东西。
姜宁穗拎着沉重的包袱转身朝灶房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的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正要关门的裴铎。
隔着窄窄的门缝,青年眼皮轻抬,冷淡的睨着她:“嫂子还有事?”
姜宁穗硬着头皮问道:“我要做晚食,裴公子要不要吃点?”
毕竟他和郎君同住一个屋檐,而且她和郎君下午还在裴公子屋里……
姜宁穗不敢再想下去,脸上的热意还没降下去,又滚了一层热度。
裴铎颔首:“那就麻烦嫂子了。”
姜宁穗摇头:“不…不麻烦。”
她快步进厨房,趁着余晖还没彻底被檐角吞没,就着亮光倒水和面,今天有些晚,只能先吃点汤面片,她想着郎君应该快回来了,可直到菜炒出来,锅里汤水滚沸后郎君才回来。
暮色将至,灶房里亮着一盏煤油灯。
灶口里映着橘红色火光,噼啪的声响时不时响彻在安静的灶房里。
赵知学肩上挎着书袋,着一身青灰色交领长袍,长发用一根灰色发带束起,瞧着就是一副俊秀的年轻书生。
他踏进小院,一眼便瞧见在厨房里忙碌的姜宁穗,又看了眼南边小屋,屋里亮着一盏灯,看来裴弟先他一步回来了。
赵知学走到厨房,看到站在锅灶前扯面条的姜宁穗,放轻脚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姜宁穗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小脸惨白不说,连同手里的一根长面条也掉进沸腾的锅里。
赵知学笑道:“穗穗,我回来了。”
姜宁穗试图从赵知学怀里挤出来,她虽已为人妇,却实在做不到在门户大开的情况下与郎君过分亲昵,况且院里不止他们夫妻二人,裴公子也在。
一想到今日郎君带着她在裴公子屋里行那等事,姜宁穗便觉得荒唐又生气。
她正要问郎君,灶房外倏地传来一道清润低沉的声音。
“赵兄,你来我房里一趟,我有话同你说。”
姜宁穗扭头,看见裴铎立在屋外,青年乌黑的瞳仁极其冷淡的瞥了眼他们便转身回房,姜宁穗见状,连忙从赵知学怀里退出来。
她隐隐有种感觉。
裴铎对郎君说的话应该和今天下午的事有关。
姜宁穗心里升出浓浓忧虑,虽说裴公子答应她不会将下午的事告诉郎君,可她到底还是有些怕,毕竟她和裴公子并不熟稔。
赵知学:“穗穗,我过去一趟,等会来找你。”
姜宁穗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她将剩下的面条扯进锅里,待面煮沸,在屋里交谈的两人也一前一后出来,姜宁穗觑了眼赵知学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又小心翼翼觑了眼走在赵知学身侧的裴铎。
谁知青年倏地撩起眼皮,姜宁穗措不及防的撞上对方乌黑的瞳仁。
她慌忙错开眼,将视线投入沸腾的锅里,用勺子搅着面汤。
赵知学进来走到她边上,看了眼浓郁鲜香的一锅面片汤,瞬间勾起肚子里的馋虫:“穗穗,你是不知道我们学堂的饭菜,油水寡淡,去的晚了,都买不上好饭,这些时日我就没怎么吃过热乎的饭菜。”
姜宁穗没想到镇上学堂的饭菜会这般差劲。
她忽然觉得,郎君怕是不会同意她再回村里。
一面是对裴公子是否告诉郎君下午的事烦扰忧心,一面是怕郎君明年乡试万一落选她没好果子吃,姜宁穗心不在焉的盛饭,赵知学从踏进灶房就在念叨学堂处处不好,并未察觉到姜宁穗的异样。
赵知学接过姜宁穗递来满满一海碗的面片汤,笑道:“我来端,你先坐过去吃饭。”
姜宁穗轻轻摇头:“我没事,你先吃。”
赵知学便不客气的端走。
姜宁穗又盛了一海碗,正准备给裴铎端到桌上,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先一步伸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碗,青年指节极有分寸的避开她按在碗沿下的手指,声音清润如珠:“谢谢嫂子。”
姜宁穗头也不敢抬:“没事。”
靠窗牖的位置放着一张四方桌,赵知学坐在中间,姜宁穗坐在裴铎对面,她低着头安静吃饭,静静听着郎君和裴公子说起今日在学堂的事,大部分都是郎君说,裴公子偶尔应一声。
须臾,赵知学道:“裴弟,你觉得你嫂子做的吃食如何?”
裴铎言简意赅:“不错。”
赵知学:“既然如此,不如这样,你每月给灶房交一份你的口粮,让你嫂子连同你那一份吃食一道做了如何?”
姜宁穗眼睫一颤,轻轻咬着面片没说话。
她听对面响起裴公子的声音:“那日后便麻烦嫂子了。”
姜宁穗没有抬头,依旧是那三个字:“不麻烦。”
她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也没别的可说。
吃过饭姜宁穗把灶房收拾干净,因心里闷着气,想和郎君说说今天下午的事,快速把灶房最后一点活干完,随即提着煤油灯就要出去,却见一道高大颀长的黑影直直压过来。
姜宁穗整个人几乎被笼罩在裴铎的阴影之下。
青年手中提着白瓷色水壶,冷漠寡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颔首,平静道:“嫂子。”
姜宁穗头皮一紧,胡乱点了点头,问道:“你灌热水吗?”
裴铎:“嗯。”
姜宁穗指了下灶台:“锅里有烧好的热水。”
裴铎:“谢谢。”
姜宁穗含糊应了声,踟蹰着走了一小步,便听身侧传来裴公子的问话:“嫂子有话与我说?”
姜宁穗错愕抬头,意外裴铎再一次猜中她心中所想。
青年长身玉立在她对面,清辉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冷的光华,他身上鸦青色的袖袍被夜风吹拂,袖袍轻轻拂打在腰间束带上。
束带下是青年劲瘦的腰身,腰间悬挂着一枚色泽极好的白玉,玉佩下垂吊着雪青色丝绦。
姜宁穗低下头,咬了咬下唇,吞吐在唇齿间的问话在看到裴铎清隽冷淡的容颜时又咽了回去。
她顿了好一会才道:“没事,我先回屋了。”
提着煤油灯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传来裴铎刻意压低的清润嗓音:“嫂子无须烦忧,裴某既承诺了嫂子,便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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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铎:嫂子,以后食不食言另说
姜宁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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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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