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间僵硬了身体,沉重的脚步好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死死盘踞着她的双脚,让她动弹不了。她的心好像是散落在秋风中枯黄的叶子,六神无主的没了方向。这一刻,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抚躬自问,原来自己竟卑劣到是那么不情愿的看见他幸福。
可是这震耳欲聋的重逢怎么会是她掩耳盗铃的微势所能抵挡的,与其逃避她更想看看自己心底的那根软刺会不会有锥心刺骨的疼。她皱了皱眉,勾起嘴角的微笑,转了身。
“钟漠,好久不见。”
门口暗黄色的灯光懒散的照在钟漠身上,他还是那个样子,有些孤傲,有些不可一世。
“也不是很久,我们都还记得彼此的名字。”
钱茈情攥紧了手心的汗,已经处于半死机状态的大脑还不忘暗自感慨:“果真,连说话时一定要掌控局面的习惯都没变。”
“你……”
“你……”
两个人虽然同时说话,但是钱茈情和从前一样习惯的停了下来听他说,而钟漠则是一如既往自顾自的说着:“你想说什么?你先说,我听着。”
他还是有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尽管这种不同让钱茈情获得了尊重,可她心里萌生的竟然不是得意,而是为之一震的悲伤。她相信这样的改变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此刻拥有他的那个人。
“怎么,不习惯我停下来听你说话吗?”大概是钱茈情对他这样的改变表现的过于迟缓,钟漠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钱茈情依旧夹着微笑摇摇头说:“这样挺好的。”她两只手不自然的交叉在身体前,反复的揉搓着,明明北川已经有了初夏的温度,可她手心里竟是冒着丝丝冷汗。
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你……一个人来的吗?”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此刻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她心里有多渴望听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是,和朋友一起。”
这真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不是吗?“机智冷静、准确判断”,一个优秀记者所必需的素质,钱茈情在这场重逢里全然抛之于九霄云外,就像一个沉浸在初恋里的小姑娘,忘乎所以。
“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故地重游总不会是因为恋恋故人吧?”
钟漠看似坦然的向前走了两步,可是钱茈情看得出他是紧张的。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用拇指抠食指的第二个关节。
就在刚刚钱茈情看见他两只手都做了同样的动作。就是这样的细节让钱茈情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甚至是不具名的小喜悦。就好像寒冬过后突然在半湿的地上看见冒出半个头的绿草,仿佛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我……”
“钟漠,你是不是被聂小倩缠身了?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钱茈情的话被横空出世的声音打断。
“白皓东,怎么是你?”
“呦!我以为他是被聂小倩逮住了,敢情是老同学钱大记者啊。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我,谁还能舍身取义的陪他来。不然,你以为是谁?”
钱茈情忽然感到两颊滚烫,是妄加揣测的羞愧还是如释重负的喜悦?一时间无法分辨的情绪像是一把干柴,在午夜里被一颗火种点燃,闷热无风的天气里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冲天的火光。
“你要不要进去坐一下?”钟漠问钱茈情。
“你刚还和人家那小姑娘说要走呢,忽然间冲出来就变了主意打算再多留一会儿?”白皓东一边说话一边眼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转。
“你说这么多话不渴吗?”钟漠把目光从钱茈情身上移向白皓东。
“得,我进去喝水,你俩继续。”
“不必了,”钱茈情叫住了刚要转身的白皓东,“我明天来这采访再进去看李月,我先回去了。”
从高中到现在钱茈情几乎没有主动和白皓东说过话,上学那会儿是她不屑,到了北京以后她也很少参加他们的聚会,极偶尔的时候会陪着钟漠一起,但也都是躲到角落里,懒得张口。
她转身走了两步,知道身后的两个人还站在原地。她自认从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是想起那天晚上杜悦悲愁垂涕的样子,她像是一阵风似的又站在了他们面前。
“白皓东,从前我以为你只是爱玩儿,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没有底线,丧失理智的人。”
“我刚出来怎么就背了个骂名,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白皓东还在门口喊着,钱茈情毫不理会的穿过巷子。
“我说你前女友怎么回事?八百年不和我说话,说话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人格侮辱。”
“人格?你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给我,去哪儿啊?”
白皓东刚要抬手为自己的人格战斗,却不成想钟漠也跟阵风似的跑走了。
“你自己先回宾馆吧。”
钟漠已经跑出很远,声音微乎极微的传到白皓东耳边。
“你是不是疯了!”
白皓东喊的声音极大,但消失在视线里的钟漠显然已经听不见了。他看着眼前路灯寂寞的撑起一片静默的光亮,自言自语喃喃道:“我没人格?我看你连尊严都没得了。”末了那三个字他学着李月的四川口音,大概是太奇怪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钱茈情。”
钟漠在后面叫她,可她越来越快的步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怎么过了三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从前那副倔样。”
钟漠从后面跑着追了上来,拦在钱茈情面前。
“我……”
“你别和我说没听见,这招你高中的时候就用过了。我不信!刚刚路灯都被我的声音震到颤了一下,你能没听见?”
钱茈情抬头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在这个他们曾经拥抱爱情,把彼此当作生命中唯一存在的地方,如今站着两个各自生活的人。时过境迁,她的确做不到形同陌路,却可以忍着将泪水淹没在心里。
“我听见了,还有什么事情吗?”她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我也刚好走这条路回宾馆。”
“白皓东不和你一起?”
“他?回去喝水了,估计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钱茈情没有拆穿他如此拙劣的谎话,从前她说过太多次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可当他真的不再属于自己的时候,那样的痛足以让现在的她闭嘴。
分开这么久她从未真正驱逐过钟漠的存在,她以为要是忘不掉就这样放心里也挺好的,直到重逢后她才看清了自己的慌乱与在乎。可那又能怎样呢?他们看上去虽然还是一对年轻男女,可女人身边的男人已有新欢,而男人身边的女人更是一个离婚单亲妈妈。
爱情真的是一棵草,可以生长在任何地方。可是,生活却是一把火,它可以毁了任何地方的草原。
“我到了。”钱茈情指着宾馆的门牌说。
“你……明天会去看李月吗?”
“我打算以她为中心,做一篇报道。”
“那我明天……”
“我刚在门口听说,你明天离开不是吗?抱歉不能送你。”钱茈情堵住了他的话,阻止了任何会发生在两人中间的联结,她嘴上的决绝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明天有人来接我,不麻烦你了。”
“这样啊……那,再见。”
还未等钟漠说话,钱茈情已经转身。
“以咱们的关系‘再见’会不会有些麻烦?”
从高中开始他们在口头上从未向对方认过输,不论钱茈情的话说得多么不尽人意,钟漠总能讲出更让人心里一抖的话。可等待他的最终都是钱茈情一针见血的总结:“那就不见。”
他们像两只朝向不同的气球,快撒气的往各自的方向逃窜。
如果把城市比作人,那四川就是一个极度慵懒的贵妇,从早上开始她就享受自己从容不迫的一天。这边的太阳仿佛都着了她的魔,慢吞吞的爬到柔软的云端,懒洋洋的散着光。
“姐,起的这么早?”
刘铭坐在大堂里把他手里的机器擦得铮亮。
“我习惯早起,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昨天晚上就没睡。”
“是睡不习惯吗?”钱茈情看着他脸上的黑眼圈问道。
刘铭摇摇头:“搞摄影的人哪里都能睡,是我昨天晚上和女朋友电话求婚,她答应了。”
钱茈情看他脸上不自觉弯起的嘴角,那种笑容满溢的模样大概就是幸福:“真好,祝你们白头到老。”
电视台派来协助采访的同行跟着到了大堂,钱茈情简单介绍了采访方向和对象,三个人坐上车朝着李月家去了。
刚下车就在门口就碰见了钟漠,身边没了白皓东,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好像等了很久似的在门口踱步。
“你好,我们是记者,过来采访。”刘铭主动上前招呼道。
“哦,我知道钱记者。”钟漠说。
“你们认识?”刘铭小声问钱茈情。
“同学。”
“朋友。”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不同的两个字。
“钱记者,拿话筒的人可不能轻易下错定义。我们的关系远不止同学那么简单吧?”
钱茈情听钟漠的话就知道他是铁了心在这里搅局,她上前小声说道:“说好不再见,你出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李月的助养人,当然有权利决定她接不接受采访。”
钟漠说的声音很大,引得一旁的刘铭也跟着上前惊叹道:“你是她地震时候的助养人吗?”
钟漠不屑的点点头。
“姐,这是很好的素材啊。”
“他不愿意……”
“助人为乐这种事,我乐意效劳。”
有趣的是钱茈情虽然极力否认他的参与,可是钟漠本人却显得格外主动。
刘铭拿起相机对准钟漠,快门声和钟漠举起的大手同时出现,他一只手遮着镜头,说:“我不接受拍照,只接受文字采访。”
“可惜了‘有爱的帅哥’这么好的宣传点。”
刘铭一边叹息一边重新装好了镜头盖,跟着电视台的人站在旁边等待。
钱茈情碍于其他人在场,拿出录音笔举到钟漠的下巴,却忽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从助养初衷到中间历经的过程,她都是全程参与者,可以说是掌握最全面的第一手资料,她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过了两分钟,钟漠朝刘铭摆了摆手。
“怎么了?”刘铭问。
“我觉得钱记者不能胜任采访工作,她参杂了太多私人感情。你们能换个专业的人吗?”钟漠毫不客气的说。
“钱记者可是我们报社专业素养相当高的记者,怎么会有你说的状况!你……”
“刘铭,你来采访。”
钱茈情将录音笔递到刘铭的面前,正准备抽身离开,钟漠笑笑说:“钱记者,不准备留下来虚心学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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