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一响，语文老师就喊了“下课”，匆匆离开教室。
费佳猜，她可能是赶着去找郦秀谈话。
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钱持盈就立马拿语文书去拍徐嘉禾，着急道：“徐嘉禾徐嘉禾，上节课间没说完的事情快点接着讲。”
显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周围的同学也都凑了过来想蹭听，也就显得一向安静的费佳在其中并不反常。
徐嘉禾是越有人搭理越来劲的类型，反坐在椅子上，开始了讲述：“就是上周三，郦秀不是逃课了吗，据说换了地方，去了商业街的那间网吧，刚好三中那个张华龙也去了那间网吧。”
“张华龙？三中那个高三的混混？不是说他在外面认识很多社会上的人吗？”
“对，就是他！”徐嘉禾点点头，道，“他就喜欢打英雄联盟，看见郦秀在那里打这个，想让他跟自己打一把。一开始郦秀就说没空跟他打，结果张华龙说赢一把给五十，郦秀就答应了。”
“张华龙输了？”徐嘉禾的同桌问道。
徐嘉禾“啪”地一拍桌子，道：“何止啊，连输几把，还输得特别难看！”
“之后呢？”
“之后郦秀就让他给钱咯。结果那傻叉恼羞成怒，不但不肯给钱，还说郦秀开了挂。郦秀就说他没有开挂，没有钱可以赊账。
“张华龙一下就恼了，让他几个兄弟堵住郦秀，要郦秀承认开挂了。郦秀当然不乐意，要不是网吧老板出面调解，两边差点就打了起来！”
钱持盈的表情像是踩到了一只蟑螂：“这男的这么输不起啊。”
大部分时间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费佳理顺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跟着点了点头。
“毕竟是混社会的，这种脾气……”
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但学习委员的未尽之言大家都懂了。
“好了，好了，八卦都听完了，大家都散了吧！”钱持盈提高声音，挽住费佳的手臂，“走，我们去楼下买吃的吧！”
“好啊。”
“钱持盈，帮我带个肉松包！”徐嘉禾双眼发光道。
“懒死你算了！”钱持盈差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知道了！”
……
课间，整座学校就活了过来，楼道里要下去买东西的人不少。
顺着吵吵嚷嚷的人潮往下走，钱持盈突然感慨道：“虽然郦秀真的很帅啦，平时脾气也蛮好的样子，但他和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你懂吧？”
“嗯。”
费佳心虚地点点头，心跳乱了一拍，就像是小时候趁妈妈外出，偷偷在家里看电视，既享受着这样的刺激，又害怕真的被发现；又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会掉进未知的深渊。
“不过他妹妹好像在初中部，成绩还挺好的。”
“嗯。”
“据说她还有在做卖笔记、代写、卖她哥情报的副业，现在的小孩子太会赚钱了，我得跟她学习学习！”
“嗯？”
这不太对吧？
“他爸妈好像也没怎么管他，不然赵老师也不用一直去抓他了。”钱持盈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他爸妈是什么样的人诶……”
“是啊，不知道呢……”费佳含糊附和道。
她想起了上学期期末那阵子的一件事。
那天也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十一月份一到，一场雨浇下来，凉风一吹，空气中也有了那么点萧瑟的气息。
跟好天气形成对比的就是她那只考了六十多的数学成绩。相比初中数学，高中数学一下子就提高了难度，她没能适应过来，学得吃力，前两次月考的成绩和排名起伏也大。
偏偏数学是主科，无论选文还是选理，最后都逃不过。
妈妈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到期末要是还不能回到原来的排名，她就得结束短暂的住宿生生涯，收拾包袱滚回家。
所以她那段时间都跑老师办公室跑得很勤，那天也不例外。
她刚想敲门进去，里面就传来班主任严肃的声音，她下意识扭身一闪，贴到门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没离开。
“……我知道你家父母去世这件事，对你还有你妹妹的状态影响都很大，但我相信你爸妈一定也是想要看到你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
班主任赵月是她们的语文老师，今年三十来岁，是个看上去不苟言笑、认真负责的女人，班里所有学生的成绩和家庭状况她都了如指掌。
费佳悄悄探头往办公室里瞥了一眼。
办公室的窗帘没有拉，夕阳的余晖和紫红色的晚霞一股脑从窗外涌进来，室内仿佛弥散着一层紫色的薄雾，宛如一个梦境。
一个高挑挺拔的背影迎着光，端正地站在赵老师的办公桌前，千篇一律的普通校服在他身上穿出了裁剪合宜的效果，跟时下爱耍酷的很多男生一样，单肩背着一个黑色书包。
即使只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也认出了这个背影的主人是谁，就是她们班上从开学起就挺有名的郦秀。
在学校里，一个人出名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一是各方面都优秀的好学生，二是成绩不好还爱惹是生非的“坏学生”，三是长得好。而郦秀把后两个都占了。
除了经常逃课外，郦秀平时并不怎么惹事，独来独往，也好说话，他在众多“坏学生”里不打眼，可有时候“不打眼”也是另一种“打眼”。
她的心突然“噗通噗通”地乱跳。正值晚饭时间，教学楼里静悄悄的，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鼓膜。
按理来说这是郦秀的**，她现在应该离开了，双腿却诚实地停留在原地。
赵月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我看过，你中考成绩不错，要不然也考不进一中。现在只是刚开学两三个月，只要努力，还是可以追上来的。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跟老师说，能帮忙的，我们也会尽力帮忙解决。”
从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的郦秀终于出声了，嗓音清朗，语调并不吊儿郎当，相反还有种正常学生的乖巧听话：“赵老师，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知道就好，不早了，你先去吃饭吧。”
过了两秒，费佳才反应过来，抬腿就往楼梯口奔去，到了台阶就刹住车，改成正常的步速下楼。
还没下几级台阶，郦秀就从她身边越过，三步并作两步下了转角。
她假装不经意地扫过去，他的侧脸转瞬就变成了背影，再眨两下眼，连背影都消失在楼道里——
那是一张难得面无表情的侧脸，眼神平静，嘴角拉直，一点也不像在班上偶尔见到时的温和礼貌，反而流露出一点攻击性。
就像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偶然露出了海面下不为人知的部分。
她捂住闷闷的胸口，望着走廊外橘黄色的残阳，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
……
昏暗的网咖里，散不去的香烟味呛得人直咳嗽，坐在角落里的郦秀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盯着屏幕上不断闪现技能特效的游戏，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运指如飞。
屏幕的光照亮他的神情，眉头微皱，眼神专注，总是像猫咪的弯弯嘴角也在他认真的神情下显出几分冷酷。
几局游戏结束，他登上□□，把最近几天的战绩截图和最新段位截图发给客户，才活动了一下脖颈，拿起水瓶仰头“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站起来准备去前台要个泡面。
“兴哥，老样子。”
老板边叼着烟去货架上拿泡面边调侃道：“天天都是吃香菇炖鸡面，不换个口味试试？”
“不用了，习惯了。”郦秀笑了笑，从校服口袋里掏钱，摸出纸币和早上随手塞进去的“信”时，愣了一下。
老板把料理好的泡面放到柜台上：“三块五。”
郦秀把三块五放在柜台上，把信塞回口袋，捧着泡面回到了位子上。
客户还没回复，泡面也还要等几分钟，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几秒，又把口袋里的信拿出来了。
那上面的文字他已经看过一遍了，在电脑屏幕光下，他又囫囵读了一次——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封情书，只不过，并不是一封常规意义上的情书。
『你上周穿了那件黑色字母T恤，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像第一次遇见你时那样。』
『窗帘别拉那么紧，留条缝好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入睡。』
『你的校服外套和别的男生不一样，总是有一阵柠檬的清香，是滴露的洗衣液味道吗？这个味道很适合你。』
这封信里记录的一些小细节，有些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但写信的人却一清二楚。
这种仿佛被什么人暗中窥视着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粘稠的黑色胶液附着在他的皮肤上，怎么甩都甩不掉，让人心烦意乱。
要把写信的人揪出来吗？
但他和班上的同学不怎么熟，也不认得这是谁的字迹，又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调查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把信揉皱，塞回口袋里。
到底是谁写了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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