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点头道:“时下江南土地兼并都是如此,不少高官富户都是按的自己的名契,他们根本不怕。”
如今土地买卖虽然已经解禁,但官员依然不敢在明面是买卖土地,许多都是托中人置办,转入自己名下,更何况自己出面打理。
江南消息都被赵聪封锁,他敢这么操作,就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有事,胆子的确很大。
杨萝道:“还真是胆大,但是也省了我们一些麻烦。”
杨萝和赵管家商定了事宜,才让赵管家把赵聪带走。
赵管家疑惑道:“你放大人走,不怕大人反咬一口吗?”
杨萝笑道:“无妨,打草惊蛇,蛇要先放走,才有意思。”
赵管家估摸不出她的意思,只能先带赵聪离开。
江南护卫军撤走了,韦氏隔着窗户望着赵聪离开的身影,暗自垂泪。
杨萝站在门口,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告发纪家私藏罪犯的刘大壮。
刘大壮窝在墙角偷窥着纪家的动静,看到杨萝竟然毫发无损地走出来,登时瞪大了眼睛。
杨萝朝他招招手,“不出来,是等我去请你吗?”
刘大壮还是窝在墙角,指着杨萝骂道:“你个小贼,怎么还在?!”
杨萝盈盈笑,“你是怎么知道,纪家多了个人的?”
刘大壮没开口,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杨萝。
杨萝道:“你瞧瞧,我都能把护卫军吓走,你就不怕我吗?”
刘大壮嗤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打得过大爷我吗?”
杨萝随手拔了门槛边一根杂草,往墙角一抛——杂草直直插进了刘大壮眼前的墙体里。
杨萝起身拍拍手,只见得刘大壮满脸惊恐地跌倒在地,两股战战。
“怎么样,肯说了吗?”
刘大壮颤着声音道:“我、我说......”
“纪大嫂、纪大嫂这几日都来买猪肉,还要最好的五花肉,而且买的量不少,不想是两个人吃得了的,平日里,纪家节俭得很,不可能天天来割肉吃,我就偷偷蹲了墙角.....”刘大壮越说越小声。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杨萝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告发这件事情?”
刘大壮苦着脸道:“这手里没钱,大家都不来买肉,我这生意摊也做不下去,衙门贴了告示,悬赏刺客五十两银子,我就想碰碰运气,不是故意的......”
杨萝沉默片刻,走上前把刘大壮整个人掼起来,赏了他两个巴掌,将他丢在地上,道:“滚吧。”
刘大壮捂着脸,连滚带爬地跑了。
杨萝望着刘大壮踉跄的步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身份既然过了明路,杨萝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拎着菜篮子随韦氏上街买菜。
韦氏这几日郁郁寡欢,纪平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原本不想叫她出门,但韦氏自己坚持,纪平也没办法。
菜市里摆摊的人不多,除了行人,还有沿街乞讨的乞丐。
韦氏心软想给几个铜板,却被杨萝按住了。
“舅母,你是好心,但是咱们两个弱女子在外头,还是小心为上。”杨萝提醒道。
以杨萝的经验来看,这条街上乞丐扒手众多,都瞄着行人身上的钱袋子下手,世道不太平,财不外露才是上上之策。
韦氏点了点头,还是把心思收了回去,在菜摊边仔细挑菜。
路过刘大壮的猪肉摊,他有些尴尬地朝韦氏笑了笑,“纪大婶,买点肉不?”
目光触及到杨萝时,又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地不敢看她。
韦氏冷着脸道:“不用了,我去别处买。”
韦氏丝毫不给刘大壮面子,拉着杨萝快步离开。
“都怪我,”韦氏垂着眼,“如果不是我露了破绽给他,他也不会知道......”
杨萝拉住她的手,笑道:“舅母又不是神仙,哪能知道旁人的心思,不必自责。”
“那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怪我,不该来江南,给舅舅和舅母招来无妄之灾。”
韦氏连忙道:“为何这般说,这是旁人心思龌龊,不是你的错。”
杨萝道:“既如此,舅母就不要自责了。”
韦氏叹口气,不再说了。
二人买完了菜,正准备转头回去,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街市驶过,杨萝和韦氏退了一步,等马车先过。
突然,马车前迎来一群带刀的男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韦氏脸色发白,被杨萝护在身后。
车夫皱着眉头问道:“诸位好汉,我们是陈家的车马,烦请让个路。”
打头的男人剃了光头,吐掉嘴里的杂草,“我们拦的就是陈家的人。”
车夫往车里望了一眼,道:“各位找陈家有何要事?”
“陈大善人,”光头道:“咱们都穷得没饭吃了,陈老板是开米庄的人,怎么不赏我们这些穷苦人一星半点儿的,好让我们过冬啊!”
杨萝闻言挑眉,这么明目张胆要饭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韦氏瞧着这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下惴惴,低声道:“外头虽然乱,城里却素来相安无事,怎么今天......”
杨萝问道:“这位陈大善人,是什么人?”
韦氏解释道:“是城里陈家米铺的东家,为人仁义忠厚,经常资助老弱妇孺,是有名的大善人。”
陈家米铺,莫非马车里的那个人,就是陈致的父亲?
杨萝抬眸望去,只见陈大善人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车里,连面都没露,只有沉稳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小兄弟,我是卖粮的商人,不是朝廷的司农官,你怕是找错人了。”
“我们怎么会找错人?大善人的米仓里都是粮食,指头缝儿里漏一点都够我们吃半年的了。”光头晃着脑袋道,像是在活动筋骨。
“大善人今天若是乖乖地给了,我们自然就相安无事,若是不给,别怪我们把您的粮仓给搬空了。”
陈大善人道:“你若是闯了粮仓,就是私闯民宅,公堂之上便是理亏。”
“理?”光头大笑,“什么是理?这破烂世道,拳头就是硬道理!”
光头冲上去一把拽住车夫的领子把他车下来丢在地上,撇开车帘布,把陈大善人从马车里拉下来。
陈大善人一个踉跄,扶着石柱子站稳脚跟,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杨萝眼角一瞥,只半个侧脸便叫她愣住了。
陈大善人不疾不徐道:“各位,如今虽然天年不济,但好歹还有口饭吃,何必当街动武,惊动了官家如何是好?”
“况且,我听说,府丞大人近日已和赵大人商量定了,正要开仓放粮,很快大家都有饭吃了。”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的大街上突然沸腾起来,如一滴水打进油锅里瞬间炸开。
杨萝眉心压出一道细微的折痕。
赵聪怎么突然要开仓放粮?他竟会这么好心?
韦氏眼睛里微微亮,“吴恒他还是心地善良的,不忍叫老百姓受苦,所以就开仓放粮,救救咱们杭府的老百姓。”
杨萝眉心的折痕更深了一分。
从前韦氏对赵聪的态度原本不是这样的,怎么一认出他是赵聪,就变得截然相反了?
光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陈大善人笑道:“绝无虚言。”
光头犹豫着没有动弹,赵聪是什么样的人,杭府的人都心里门儿清,陈大善人这句话虽然动摇了光头,但却没办法真正说服他。
光头不耐烦道:“少给爷顾左右而言他!那赵聪是什么人,他会开仓?就是有,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到时候爷都饿死了,有什么用!”
“少废话,赶紧的,带我们去粮仓!”
光头踹了一脚陈大善人的膝盖骨,直把人踹得歪在地上。
光头踩着陈大善人的后背,“老头,松了口,爷就放开你。”
光天化日,当街劫掠,实在是世风日下。
杨萝叹了口气,拉了韦氏躲在柱子后,对她道:“舅母,你躲在这里,别乱跑。”
韦氏连忙拉住杨萝,“你想做什么?”
杨萝道:“这位陈大善人,长得......和我的故人有些相像,我不能坐视不理。”
韦氏拦不住杨萝,只能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背影。
光头扯住陈大善人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快点,到底干不干!”
陈大善人头皮发痛,冷笑道:“即使是死,我也不能把粮给你这种人糟蹋!”
光头被激怒了,拽着陈大善人的头发在地上拖了四五米远的距离,将他丢在菜摊上,掀翻了一整个摊子。
“干不干?!”
陈大善人捂着胸口吐了口血,面色发白,抽搐起来,虚弱道:“我不会......不会答应的!”
光头从腰上拔出一把杀猪刀,抵在陈大善人的心口处,语气森森道:“我再问一次,干不干?”
陈大善人坚定地抬起头,冬日旭阳如坚冰般,照得人身上一丝暖意都没有。
“我不答应你。”
光头胸膛起伏,骂道:“老匹夫!”
“那就跟我们弟兄们走吧!抓了你,等你女儿拿着钱粮来赎你吧!”
光头掐住陈大善人的脖子。
“既然要拿人换钱,不如我给你出个法子。”
光头偏头看去,只见杨萝围着一席浅蓝色的披风,笑道:“切下他一根手指头,给他女儿送去,他女儿害怕,多少钱都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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