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将军吓得握住杨萝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杨萝道：“将军看不出来吗？”
“你这样做会激怒他们，届时更难收场！”于将军已经有些后悔把杨萝留下来了，此时进退两难。
杨萝还没说话，城楼下的阿周就已经大喊大叫道：“你们这群官兵要做什么？想要射杀我们吗？！”
阿周举着大刀护在戴品晞身前，虎目铮铮盯着杨萝的箭头。
杨萝道：“将军可别在拉着我的手了，免得等会儿我手抖，箭就飞出去了。”
于将军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把箭放下来。”
杨萝依言放下了弓箭。
于将军松了口气，劈手将弓箭夺过来丢在一旁。
杨萝瞥了一眼弓箭，略带可惜地叹气。
“哈哈哈哈，”阿周大笑道：“女人就是女人，连箭都不敢射，胆子还没有老鼠的那么点大！”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了，杨萝能说什么呢？
杨萝唇角一勾，蓦地拉出小张腰间的长剑，手腕一翻猛地掷了出去！
阿周没想到杨萝会怎么果断出手，匆忙抬起大刀一挡，蛮力将长剑击飞，猝然插在城墙之上！
杨萝手一撑，整个人翻出城墙去，单脚踩在剑柄之上，借力一跃，轻巧地落到地面上。
阿周目瞪口呆地望着杨萝，差点惊掉下巴，“你你你，这么高，你就这么跳下来了？！”
杨萝拍拍手，转头和于将军对视一眼，轻轻笑了笑。
于将军的脸黑沉如锅底。
杨萝回过头看阿周，笑道：“你不是说我胆子没老鼠的那么大吗？”
阿周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去看戴品晞。
戴品晞玩味地笑了笑，“小丫头，这满城的军兵倒是成了摆设，竟然就派你一个小丫头出马，说出去，这不得叫人耻笑啊？”
杨萝抬手抱拳躬了躬身，“这位想必就是大风寨的大当家，不知如何称呼啊？”
杨萝觉得自己的眼睛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看谁都觉得眼熟，这位大当家瞧着也很眼熟，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呢？
戴品晞从马背上翻下来，身法轻盈如燕，容貌清癯俊秀，倒是十分符合世人对道士仙风道骨的想象。
戴品晞道：“小姑娘胆子挺大，你可知道你这样在两军阵前阻拦，不过是螳臂当车。”
杨萝道：“大当家怎么知道，我是来拦你的呢？”
戴品晞定定地看了她两眼，道：“不然呢，你是来做什么的？”
杨萝道：“我是来救大当家的。”
戴品晞几乎要笑出声来了，“真是大言不惭！”
杨萝也笑，道：“我这个人从不说大话。”
“那你想说什么？”戴品晞陡然冷起了脸，目光如电盯着杨萝。
杨萝无视他狠辣的目光，道：“大当家可知，你今日领着这些无辜百姓冲击城门，依照我朝律法，该当何罪？”
阿周愣了愣，“什么罪？我们只是想进城里去，有什么罪？！”
闻言，戴品晞的脸色更沉了些。
杨萝道：“或许你不知道，但是大当家肯定知道，袭击关卡城防，黥字流徙三千里，服苦役十年。”
戴品晞道：“阿周，她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巧言令色，难道你要相信她吗？”
阿周被这话一激连忙表忠心道：“我自然和大当家站在一起，官府的鬼话怎么能相信？都是说来唬我们的！”
杨萝兜着手笑，“我也没穿官服，没佩玳瑁，何以见得是官府的人？大当家可不要冤枉好人。”
“那你做什么帮官府说话？”阿周怒目圆睁道。
“我可没帮官府，我可是在帮你们啊，”杨萝真心实意道：“不然方才，我就往你们大当家的脑袋上投剑了。”
阿周气急败坏，“你这个女人还想害我们大当家，真是恶毒至极！”
杨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向戴品晞，“大当家，您确定要带着这几千百姓，陪你一同去死吗？”
杨萝眼底透着森寒之气，语调却轻揉慢捻，不疾不徐。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戴品晞冷笑，驳斥道：“他们不进城，就会冻死饿死街头，连尸体都得给野狗充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1）。”
“赵聪为了防止他儿子的尸体腐坏而放的辟邪珠，一颗价值万金，于他是区区之数，于我们却是十辈子也赚不到的钱财。”
“凭什么达官显贵盘剥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却能在这巍峨城墙里吃香喝辣，而我们却连温饱也做不到。”
戴品晞抽出长剑，一手负背，剑尖直指杨萝的眉心，厌恶道：“滚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杨萝道：“既如此，我和你单独打一场，若你输了，便带着他们离去。”
“若你输了呢？”
杨萝抬起手勾了勾，“凭君处置。”
话音一落，剑光便已闪到杨萝面前。
在阿周眼里，二人的交手快如电光石火，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谁出了手，谁又格挡开来，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阿生扯了一下看得入迷的阿周，咬耳朵道：“这小姑娘也忒厉害了，不用兵器都能和咱大当家打个平手。”
说话间，眼睛也没离开过二人。
“你傻吧，分明是咱们大当家占了上风，你没看那女人已经被大当家逼到墙根下了吗！”阿周鄙夷道。
杨萝确实已经被“逼”到墙根下了。
戴品晞挥手一劈，剑身横着砍向杨萝。
杨萝纵身一跃，踩着剑身借力跃上半空，一把抽出城墙上插着的长，反手一劈逼得戴品晞后退两步。
风烟散去，只见杨萝单膝跪地，一把长剑横亘胸前，威风凛凛。
戴品晞抹了一把脸，“再来！”
阿周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女人怎么还去拿武器了？那么高，她竟然能跳上去！”
阿生却皱了皱眉头，“咱们老大这次碰上劲敌了。”
只怕不是劲敌。
刹那间，二人的战线已经越来越远离城墙，打到了几千土匪军队面前。
杨萝反手持剑，出剑速度疾如风掠如火（2），剑光只能看得见残影飞跃。
戴品晞身上已经四处挂彩，体力不支节节败退。
戴品晞奋力一砍，杨萝旋身轻巧地挑开长剑，剑刃已然架在他的脖颈上。
“大当家！”
“老大！”
戴品晞身后，整个土匪军蓄势待发，恶狠狠地盯着杨萝。
杨萝道：“别动，负责大当家的性命会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
戴品晞突然笑了，“你根本不敢杀我，你杀了我，我的兄弟们定然会不顾一切冲进杭府，届时你想阻拦也拦不了。”
杨萝叹了口气，“大当家很聪明，我确实不想杀你，只要你带着他们退去，我们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大当家还是不要再做为好，一不小心炸到自己，得不偿失。”
“小丫头，你懂什么？”戴品晞道：“不进杭府，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进退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
“退回去，你们还有机会，很快朝廷的赈灾粮就到了，届时不必为寇，你们也能吃饱穿暖。”
“巧言令色。”戴品晞评价道：“小丫头，朝廷的黑暗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当真以为朝廷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吗？”
杨萝道：“退吧。”
夕阳已经沉没，几颗零星挂在空中，夜色逐渐弥漫上来，将所有人都笼罩在黑墨之下。
“就算是死，也不能后退半步。”
二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低头。
“你这是他娘的不给我们一点活路啊！”阿周拿着大刀指着杨萝痛骂道：“你是朝廷的走狗，拿朝廷的钱替朝廷说话！可是朝廷的钱也是我们给的，你怎么不替我们说话呢？！”
“我正是为你们，才劝你们退步。”杨萝冷静道。
江南护卫军没有赵聪的命令不能擅动，所以那于将军才会坚守不出。
可是如果戴品晞他们真的攻入杭府，便能以叛军论处，以皇帝的心性，莫说是这几千人，就是九族都要受株连，届时江南尸横遍野，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我们才不信呢！你放了大当家，否则老子要你的狗命！”
不远处突然马蹄震动，飞鱼服如鬼刹夜行，一路奔驰而来，将土匪军们天天围住。
“锦衣卫指挥同知荣齐再次，尔等速速投降！”
荣齐抽出绣春刀，八百锦衣卫跃马扬鞭，瞬间解了杭府围城之困。
戴品晞知道大势已去，仰天大笑道：“天不与我啊！”
城门终于打开，江南护卫军倾巢而出，将这群土匪一一逮捕。
于将军大跨步前来，杨萝似笑非笑地说道：“于将军来得真是时候。”
于将军脸一红，无奈地叹了口气。
荣齐跑马而来，急忙冲到杨萝身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观察她，“李姑娘，你没事吧？！”
杨萝摇摇头道：“没事，多亏你来得及时。”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急，荣齐的脸色有些红，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于将军朝荣齐抱拳行礼道：“末将江南护卫军副都统于兰，见过同知。”
荣齐忙回礼。
“于将军不必客气，我奉诏而来，没想到碰巧遇到江南匪乱，也没想到，江南护卫军，还需要一个小姑娘出手。”
于兰垂下了头，实在是臊得慌，但他也没办法，嗡声道：“赵大人在城内恭候同知，请同知移步。”
（1）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2）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其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孙子兵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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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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