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被说得脸色煞白,道:“我有钱的,掌柜的,你就卖给我吧。”
陈掌柜称了一下米袋,道:“三两米,三十三文。”
小男孩道:“前两日,一两不才十文钱,怎么涨价了?”
陈掌柜道:“这已经是全京城最便宜的了,不信你去别家问问,谁能比这儿低?”
小男孩抿了抿唇,手指搓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在外头的皮肤都冻得青紫。
自从方文谦被查出私自放粮之后,太行仓和玉满仓都停止供米,京城的米价在短短半个月里就翻了一倍。
许多贫苦百姓都快要买不起粮了。
杨萝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这孩子似乎是她和长平郡主来米铺的那日,撞到她的小孩。
她走过去,将一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道:“陈掌柜,给他称两斤米带走吧。”
陈掌柜看到杨萝蓦地一惊,“李姑娘,您怎么来了?”
想起那日的情况,陈掌柜依然心有余悸。
杨萝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小男孩硬邦邦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假好心。”
杨萝低头看了他一眼,这小男孩还挺有志气的,她笑道:“你不需要我的假好心,那你的家人需要吗?”
小男孩愣住了,连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地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杨萝道:“陈掌柜,按我说的做吧。”
沉甸甸的米袋落到小男孩手里,他低声嗫嚅道:“谢谢。”
而后就跑得没影儿了。
陈掌柜问道:“李姑娘,这孩子三天两头来买粮食,手里也没几个铜板,你帮得了一次,未必能帮第二次。”
杨萝道:“能帮一次是一次吧,陈掌柜,你们少东家在哪里?”
陈掌柜摸摸脑袋,“我们少东家今日没来米铺。”
杨萝道:“无妨,请陈掌柜告诉你们少东家,我在米铺对面的茶楼等他。”
杨萝把玉青手上的包袱拿过来递给掌柜的,“顺便帮我把这个带给金罗巷的纪昶音,多谢陈掌柜。”
不等陈掌柜反应过来,杨萝就已经先一步迈出了陈家米铺的门槛。
陈掌柜:......
杨萝在茶楼的老位置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司道玄才围着银白色的狐裘走上来。
从前未知此人是谁,杨萝只是欣赏他翩然的风姿和美貌,如今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倒是觉得有几分当年司首辅的风姿。
只是司道玄没有继承司正清的样貌,反而是有八成复刻了他那位名动天下的母亲的面容,从前她竟然没有想到,果真是美色误人。
故人再见,杨萝一时恍惚。
司道玄跽坐于她对面,问道:“听闻你从江南回京,动作够快。”
杨萝回过神来,笑道:“你的消息也够灵通。”
司道玄抿了口半凉的茶水,微微皱眉,吩咐小二重新上一壶,才道:“父亲给我写了信,不巧,比姑娘先一日抵达我的手上。”
杨萝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知道江南的事情了。”
司道玄心绪未平,只是奋力压着声道:“这般危险的事情,为何不先说与我知?”
杨萝道:“我也是去了江南才知道的,我也不是神人啊,陈公子。”
司道玄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深吸一口气道:“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杨萝微微一哂,“我想知道这一个月,京城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司道玄抬眸看她,“你想知道自然有自己的法子,为何来寻我?”
杨萝思索片刻,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想知道,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但是找你,是最简单的。”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司道玄,他掀了掀眼皮看向玉青,道:“叫你的婢女去外间喝口茶吧,我单独和你说。”
杨萝正要说话,玉青却抢先一步开口,愤然道:“这怎么行?姑娘,我绝不能放你一个人和这个贼人单独相处!”
瞥见司道玄青黑的脸色,杨萝一瞬间想笑,但忍住了,她摸了摸玉青的头,道:“没事的,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去吧。”
最后玉青被杨萝半哄半威胁地遣出去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杨萝问道。
司道玄喝了一口小二送上来的热茶,这才满意地舒展眉梢。
“你想知道什么?”
“童弼,是怎么死的?”
司道玄饮茶的手一顿,知道她肯定会问这件事情,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又难免情绪起伏。
他闭了闭眼,把已经查到的细节都和盘托出,“童弼从方文谦的私库里,拿到了当年内阁首辅司正清所谓的结党营私的党臣名录。”
“童弼想要以此来胁迫朝内大臣站队,但被王家和卞笛先一步察觉,报给了陛下,陛下自然震怒。”
杨萝蓦地抬眼,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所以,陛下杀了童弼?”
“荣恩从童府里搜出了这份名录呈给陛下,童弼自然难逃一死,童府已经被封了条,男丁全部赐死,女眷没入官奴。”
司道玄嘲讽道:“下场竟是连方文谦也不如。”
事情一桩一件勾连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
“所以,当时你去方文谦的私库,也是在找这份名录,对吗?”杨萝盯着司道玄的眼睛。
司道玄没有否认。
“这份名录,到底是什么?”
司道玄抖着手把茶杯放下,茶水一圈圈地晃动。
“这份名录,根本不是什么结党营私的朝臣名单,而是当初方文谦陷害我......陷害司首辅所联合上奏的朝臣名单,他们伪造证据,陷害忠良,有这份把柄在手,方文谦自然稳坐钓鱼台。”
“方文谦一死,只要握住了这份名单,就握住了许多朝廷重臣的命脉,童弼先一步拿到了,原本占尽先机,只可惜现在,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卞笛与方文谦沆瀣一气多年,自然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王之诚又负责清点收归私库,这份名单失踪,自然会怀疑到第一个禀报此事的童弼身上。
童弼作恶多端,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
童弼是童氏最大的靠山,如今倒了,杨萝想对付童氏就更简单了。
虽说祸不及出嫁女,但想必童氏如今在李家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王家的势力和心计,果然是不可小觑。
就凭王之敬有这份把名单拱手让给帝王的魄力,王家在短时间内,必然圣眷隆重。
只是名单如今落到了皇帝手里,司道玄再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祸害了司家,就更不容易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像是凝固了下来。
杨萝有意揭过这篇,继续问下一个问题道:“我听闻,雍王府的长平郡主要出嫁了?”
司道玄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慢慢地点头道:“不错。”
“短短一个月,王家和雍王府就过定了三书六礼,此事没有什么蹊跷吗?”
司道玄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特意查过了,道:“此事,雍王府和王家对外只说是为惠太妃冲喜,只是京城的贵族圈里,还流传着另外一个说法。”
“据传,一个多月前,皇后设宴,遍邀京城贵族之中适龄男女,那日长平郡主多饮了些酒,迷糊间差点被登徒子轻薄,是王中将巡防宫禁时救下了郡主。”
司道玄的未尽之意杨萝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王之诚英雄救美,长平郡主芳心暗许,二人佳偶天成,可是这就与长平郡主方才在大相国寺里和她说的大相径庭。
长平郡主未必不愿,只是也没有那么愿意。
司道玄见杨萝沉思,道:“此事是雍王府与王家的联姻,贸然破坏,只会激怒双方。”
杨萝抬眸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破坏了?”
司道玄:......
“我瞧你似乎不赞同这门亲事。”
杨萝道:“王之诚心眼子太多,但没用在正道上,只是毁人姻缘这种事,我还是做不来的。”
司道玄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淡淡地喝了口茶。
“哦对了,你妹妹托我带句话给你,”杨萝把陈宁说的话复述给司道玄,只换来对面一阵沉默。
杨萝饮尽了茶,起身告辞。
司道玄没有挽留,只是望向窗外的飞雪出神。
突然街上一阵马蹄震动,飞鱼服如游鱼潜跃,整齐划一的锦衣卫停在了茶楼门口。
荣齐一撩飞鱼服,利落下马直冲杨萝而来。
他朝司道玄点了点头,看向杨萝道:“李姑娘,陛下想见一见你。”
杨萝微微挑眉,“陛下想见我?”
荣齐点了点头,“是,李姑娘,你随我走一趟吧。”
杨萝了解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上下打量了荣齐一眼,问道:“你不会是,把我在江南的事情,告诉了陛下吧?”
荣齐真诚地点头,“是,李姑娘劳苦功高,此事应当禀报陛下,陛下听闻后对李姑娘赞赏有加,这才特命我来召你进宫的。”
杨萝:......
杨萝无奈扶额,这可真是个实诚孩子。
这个时候,杨萝还没做好要见皇帝的准备。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一并解决了,把荣恩先摁死在棋盘上吧。
杨萝把狐裘系好,“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可别叫陛下,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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