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细细翻找了事发路段的监控。
修士良好的记忆力使陈西又一闭上眼，脑中就会浮现那条街道那个探头摄下的场景，离地两米三的摄像头忠实摄下了来往的每一人。
身穿灰色大衣、黑白拼布围巾的男性匆匆走过。
穿着黄黑中学校服的学生打打闹闹得路过。
情侣同围一条围巾，牵着手将这条路走得很长。
衣着单薄的少女从家中跳出，踩着拖鞋声嘶力竭地愤怒。
看不清面目身形的人贴墙放下一个碗，墙尾出现一条猫慢条斯理地进食。
这条猫有专门的批注，“查过，不是。”
……
清晨有裹着厚厚睡衣的老人出门买菜。
有三三两两戴着耳机晨跑的年轻人。
也有探头喀拉一下被干扰的模糊。
年幼妖兽没有破坏探头的意识，它纯凭本能使用了灵力，又纯凭本能地逃离了。
周遭探头似乎没有一个摄下它的身影。
经由下水道还是民居？跟着人离开了吗？
不知道。
闭上的眼睑仍残留一幕幕倍速闪过的人，虚幻的黑暗渗漏出幢幢的人影。
“员工宿舍的权限给到你们了，”关心水穿上外套圈上围巾，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我出门碰碰运气。”
文昴颔首。
手上的车钥匙转了一圈，关心水忽而道：“陈道友和我一起吗？监控哪里都能看，我预感你会给我带来不一样的运气。”她向着陈西又一眨右眼。
陈西又向她笑：“我近来需人看顾。”
关心水挑起眉梢：“陈道友犯了什么事么？”
陈西又启唇。
文昴轻笑一声：“师妹同关道友去就是，不过是沾到了堕修祭阵的秽气，再将你拘起来我实在要良心不安了。”
陈西又回转身，将头猫在椅背上，像要仔细分辨文昴眼中是否有勉强和犹疑：“可以吗？”
“关道友不会参我一本的，”文昴伸手压了压陈西又的头顶，体会到苏师弟的拳拳友爱之心从何而来，“去吧去吧。”
关心水迎上陈西又探问的眼神，转了圈手上钥匙：“走吧小可怜，姐姐带你捉妖。”
*
穷理区已然入夜，街灯一盏盏亮起，烟火众的街道有极为缤纷炫目的色彩，天河之中群星璀璨，天际之下七彩幻光。
感官细致地嗅探过人群与无人的巷角，详实的信息要将所有感官淹没，人们在夜晚的微醺使两名修士的探查并不严肃。
两人穿得一个比一个学生气，穿过街巷时总有目光投射而来。
恰如人们的目光总为颜色最绚烂的灯牌吸引。
关心水凑到近前：“你知道他们怎么想我们吗？”
鼻尖对鼻尖的咫尺之间，陈西又轻缓地眨眼：“我们一定是上学上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还有呢？”
“以后肯定能在后花园一样的地方找到我们。”
关心水的笑音像陈西又端酒时杯内放肆上浮的气泡：“哈哈哈哈哈哈妹妹，我好喜欢你，还有呢？”
陈西又的声音在夜色里舒展，走得太快面上升起粉色，神态也柔软，咬字小小的：“他们觉得我们很漂亮。”
关心水爆开极开怀的笑，像香槟塔表演中启开酒瓶溢出酒液一样热烈。
她凑下来亲吻了陈西又的额头。
陈西又听见这名内里与外表分层的扶生门弟子低声：“给你送点礼物吧，难为我这么喜欢你。”
穷理区的街巷承装一只学会伪装气息的妖兽太过轻易，两人逛到天色既白、赶上豆浆摊第一杯豆浆也一无所获。
陈西又捧着关心水友情赠送的豆浆等待第一碗豆腐脑，查看大叔佳的消息。
大叔佳发来信息：[一个人在驻点整理案卷，早知道就去至善区援助了。]
文昴发来消息：[有什么发现？]
陈西又拍下手中的豆浆，包装上憨态可掬的小孩向外拱手：[出勤收获。]
收起终端，迎接她的豆腐脑。
*
豆浆轻巧放上临时腾出的办公桌：“文师兄要喝吗？”
文昴扫一眼豆浆，认出来，伸出了手。
陈西又上前几步将豆浆递到他手上，几缕发丝脱逃出来顺在脸侧，她困倦将自己塞进座位。
“我睡一小会，你下禁制、我下也可以。”
文昴起身在陈西又眉心种下一枚感知印记，灵术的痕迹没入肌肤，陈西又静静垂着眼帘，状若不情愿但任由主人牵绳的小动物。
“麻烦师兄了，我回宿舍歇会儿。”不情愿垂下的眼睫抬起，囚犯没忘记感谢狱卒。
灵力顺着四肢百骸的筋脉运转一周，陈西又照例养护了置于自身灵窍的乐剑，探查了阙碧临时修补的灵脉，就被周公一手按进了沉沉睡梦。
修士的梦境无甚新奇，不过更清醒一些，有修士在烟火众接触梦境成因后试图以梦入道，然梦中的思绪过于破碎且时日长久后辨不清虚实，修习梦境的修士数量极少。
陈西又对梦境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此。
筑基后期及以上的修士，睡眠不再需要，梦境遥远飘忽像是从此两不相干，好像这点了解也就足够。
三个时辰睡眠的末尾，陈西又睁开眼睛。
穷理区扶生门驻点为弟子安排有自带床帏的软床，视线一清晰，映入眼帘的就是蹲踞在床柱上的异物。
拥有畸形独眼的怪物自上而下俯视她。
攀绕床柱的扭曲尾部，探出的分叉蓝色舌尖，彩色的粘稠污秽液体滴答滴答地溅落。
陈西又呼吸一滞，陡然跳起拔出乐剑斩下了怪物的吻部，怪物头部断裂的缺口喷薄出闪烁异彩的秽物，水流的声响中，不知何处加入了令人不适的笑声。
重叠环绕的模糊笑音里，怪物细长的指爪闪电般扣住她，皮肉崩裂的同时，陈西又体内溢出了相似的幻彩脓液。
手中的乐剑盈盈生光，怪物的指爪攥住一把她的肋骨。
皮肉撕裂声，替换血液的异样液体“噗滋”溅出声，忽高忽低的模糊笑音绞在缠斗声响中愈加兴奋。
喷溅的异彩为房间甩上大片斑驳，陈西又与怪物默契地没有出声，剑身没入怪物身躯，抽出，再次刺入。
接连不断地，怪物身上豁开数个口子，犹如一个被破坏的气球泳出成股的异样液体，彩色污秽的液体濡湿床单。
怪物力图将陈西又活拆。
咬死从陈西又体内抽出来一把断裂的骨茬。
笑声在骨肉分离的拉扯声、此处彼处液体离体的流动声中更为高亢。
陈西又斩下了怪物的臂膀，剑锋带到怪物畸形的尾部，身体绽裂开，粉蓝的肌理在空气中渗出浓艳的异血。
把着剑柄的手沾满了奇异液体。
咕嘟咕嘟，怪物的体内涌出仿佛永远不会流尽的怪异色彩。
被酽烈液体淋漓洒了一身的陈西又胸口渗出同样的颜色。
背景里的笑声在歇斯底里地狂热。
到底谁在笑。
怪物在笑。
那只独眼一直弯着一个诡异的笑弧。
陈西又冷淡的视线框住这只近在咫尺的笑眼，污秽折光的液体顺着她的眼睫蜿蜒流下。
她咬上了那只眼睛。
齿尖相合的瞬间，终于尝到血腥味。
你凭什么一直在笑。
穷理区扶生门驻点的舒适软床上，陈西又皱着眉，眉心向内攒聚，呼吸略急，再次睁开了眼睛。
眼睑下意识落下撑开润湿巩膜。
陈西又望着毫无异样的床柱与房间四壁，抬起手遮住了视线。
片刻，她坐起身，双手环膝，额头隔着单薄一层皮肉抵上髌骨。
……
我并不怕。
陈西又调整着失序的呼吸，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
万时一到至善区就被发来任务单，连和天下功弟子面面相觑寒暄的机会都被剥夺。
在通讯频道配合着排查了几个住址。
敲开门和人员沟通的笑容分外熟练。
天下功弟子发觉至善区流入了一批堕修祭器，正暴跳如雷广招帮手排查上流。
万时照着发给他的排查地挨个看过，几度被另修者管理人员误会为消防检查人员，点头哈腰礼貌至极地同他在建筑门前扯皮。
万时的娃娃脸堆起笑意，全装自己没听见后头“杂物快搬开快点快点快点”地亮出证件。
目睹管理人员大惊失色引他入内，“不敢啊真不敢，合法生意啊，最近至善区闹堕修啊？真的假的啊仙人？”
“目前没有，是有人售卖违禁物品，见过这个吗？”
万时推过管理人员递来的烟，展示的照片上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蝴蝶雕塑。
天下功弟子称这种小雕塑被锁入了一个小型阵法，阵法通过偷取生气的方式积蓄力量孵化其中异卵。
资料中着重标明，卵内生物并非灵兽，是烟火众外众多不使用灵气生物的一支，他们发布消息自群众处收回雕塑后尝试催化出几只，多为爬虫类异兽。
此类小雕塑此前挂名曰手办仅限至善区售卖，意外地受欢迎后冒出了相当多盗版。
天下功弟子头大如斗，为此事广发援助，只求修士多多益善，尽早按住事态找出幕后。
生产商本人对此事一问三不知，按要求下架商品后欲哭无泪。
面对天下功弟子质问他为何使用此类材料制造手办后更是声泪俱下：“便宜啊仙人，我们采购人员说这个更好控制成本啊，还是有现货可以长期合作的，我当真不知道有这等事啊。”
采购人员查问后也是无辜。
并非所有蝴蝶雕塑都查出了问题，此事查到后来千头万绪俱是疑点，天下功驻至善区弟子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万时看过援助后判断作乱堕修恐怕已耗尽了灵力，余下工作主要是查漏补缺，加上崇德区死去的男性堕妖死后保持人形的异状需要借调一名至善区妖修察看，本着为人办事好开口的考量一头扎进了探查深渊。
他深有悔意地在群内发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不会多危险，我不知道这工作要花多久。]
半晌，陈西又回复：[我和文师兄如若结束早于你可半途去寻你。]
万时将文字框内“多谢师姐！”删除，发去一个感恩戴德的表情图。
陈西又将终端界面合上，照着文师兄的定位前去与他会合。
动身之前，认真抻平了床上被面的褶皱。
如同安抚自己一般。
陈西又：十五岁，sr，外貌满，修为低，天赋中，意志高，魔抗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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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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