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会

文昴次日进行了大胆激进的尝试。

白晏在文昴靠近她负责的白墙后犹犹豫豫地走近,谨慎地与文昴保持二尺距离观察,松口气没几分钟,文昴借力攀上白墙,白晏没办法,跟着登上过高的白墙。

茫茫的雾气严严实实遮敝天地,白晏站在墙头望着雾海。

白晏细看过文昴脸色:“那怪藤应该确被陈道友斩杀,大叔道友在尚未离雾海这么近时就已被拖入了幻境。”

文昴温声:“若一会我状态有异,有劳道友施术唤人。”

语罢一跃而下。

白晏瞠目:“什么?道友你——”

衣衫为下落的风扯动,文昴低缚的长发亦随风浮动,白晏站在原地,几乎是欲哭无泪了。

这是雾海,是化神大能入内寻弟子也没有归来的雾海。

要这么试探吗?

文昴秉着雾海资料在雾气中前行几步,久久站立,雾海柔顺地绞灭了一切吵闹的声息,修士的五感再如何加持也探不明周遭。

四下里安静,安静到觉出肉.身的吵闹。

气息在肺与外界交换,抬脚时骨与肉的拉扯都明晰,心声成了最显著的嘈杂。

文昴静静站着,默数着时间,雾海的死寂环着他,提醒他此地危险,需要时时警惕。

却很想坐下,或者将嘈杂的最大源头——自己的心脏剖离身体。

此地安宁,或者说死寂,犹如天地坟冢。

上回抓获堕修时没机会试,原是这样的感觉。

功法运转自如,文昴凝视前方,忆及雾海手册上的条款:

“若入雾海,至多前行百米,至多逗留半个时辰,再往前再久些就是与此世断绝。”

已入化神期的申择入雾海探访,也是百米失却踪迹再无消息。

命灯命烛命魂全然熄灭,一身灵宝无一物回应。

活物入雾海,如蜉蝣入兽口,行踪尽断有去无回。

于是各宗怎么看师妹一行遇见的雾海怪藤再好猜不过,是条线索,能引出来探入雾海的方法更佳。

最好是没死干净。

师妹能这么快地站到白墙上执守,恐怕将能抖的不能抖的都抖了个干净,有鱼家人的审讯倒免了证词被打为虚的麻烦。

鱼情,鱼家人,以及鱼情本身,都不是好相与的灯。

文昴深送一口气,时间快到了,他折回白墙,攀上墙顶。

攀爬途中隐隐听见乐声,跃上墙垛,果真看见白晏正奏乐,走正统路子的乐修抬头看清他,定下心神,仍旧稳稳弹完了手上的曲调。

白晏停下抚琴的手:“道友这下也可放下心来了罢。”

文昴停了对五感的加持,淡声应:“是,有劳道友抚琴引路。”

白晏踌躇,“那怪藤,是真的死了罢,”她敛起点眉,忧虑地望向白墙,“雾海内真的有……活物吗?还能引渡修士?”

文昴:“想必各宗门也正思量,想着怎么切入这雾海。”

白晏不作声,她定定对着雾海出神,眉宇间久久驻愁。

文昴笑:“倒也不用忧心,宗门即使有想法也不会再在烟火众试验,必是在烟火众外,再者万年来雾海从未发现过生灵,此次的怪藤能为我们所视——”

也与我们擒获的堕修逃不了干系。

鱼情的话不合时宜地冒出,回忆中多智善断的鱼家人斜来视线,声线慢却笃定:“虽说没有依据,你可钓不出来。”

堕修身死白墙外,因大叔佳现身,为陈西又斩杀。

陈西又所述幻境中唯独她看全了幻境脱出,且在梦外细致画出了未曾谋面的堕修面貌。

留影珠他无缘得见,说是只看得清白墙外探入形体不定的雾气,覆盖了大片墙面。

幻境内堕修结契,痛不欲生。

堕修面貌为真,怪藤要害为真,被害烟火众孩童亦真。

那,结契之术呢?

不、不能这么想,若已结契,陈西又必然有所感应并如实告知。

心下的悬线骤松,文昴为自己因这般情由排除师妹所遇笑叹,终于在骨缝涔涔的冷里续上话,他摇头:“多说无益,谢过白道友,我去看看我师妹。”

陈西又端端正正地坐在白墙墙垛,膝上压一份笔记,其上字迹并未吸引她的目光,她静静望着雾海,升腾的迷蒙雾气舔舐她的面庞,透彻干净的白雾轻移缓动,似月下潮汐。

陈西又想起她往剑宗藏夏峰寻易心宿时途径的湖,霜雪簇拥下水声的流淌静谧,陈西又怀疑过藏夏峰的满长老收取易心宿为徒前就压根没想过铺路,是在易心宿拜入门下后才特意添设的石板路。

霜雪唯独不覆上石板,陈西又修为尚浅时,去藏夏峰要特意换上厚实冬装,呼吸时呵出蒙白的雾。

类同这雾海的雾气。

文昴攀上白墙墙头,冷眼瞧师妹坐得正经,跟着坐下:“你倒是会挑地方,别人都在白墙下值守,你还特意走这么远。”

陈西又侧过头来笑:“有劳师兄费心。”

文昴观她面色,雾海拂来暗藏机锋的风,师妹款型松弛的衬衫勾出风的形状:“你和鱼情说了什么?她话说得可绝。”

陈西又任由发丝被风拨向身后:“鱼道友先时疑心怪藤与我结契,问出不是,现下疑心怪藤盯上我,加上我被堕修晦气沾染,她想试一试。”

文昴冷笑:“她倒是很会替别宗下决断。”

陈西又在高处清冽的空气间找到文昴的眼睛,或许是在高处待久了,声音染上些秋季的清:“鱼道友应是自身落入此境地也会如此做的人,她如此待人,待己只会更苛责,我并不生她的气。”

高处日头晃人,文昴闭上眼:“你生过谁的气?”

陈西又低头轻笑,唇角微弯不泄笑音:“往近看也有冀道友、升草,往远看更多了,我又不是圣人。”

“怎么不是圣人?这不是不生鱼情的气?”

陈西又将头搁在膝上:“差事是我自领的,若是顺势做完证明我在白墙驻守引不出怪藤,后续也会少许多雾海探访的借调,鱼道友或许也想到了这一层。”

文昴:“然后你就不去想你有可能折在雾海?”

陈西又:“想过,但不会的。”

文昴眼神示意陈西又解释。

陈西又将头转回正对雾海的方向:“我在幻境中接触过它,它太想活着而我杀过它一次,无论它是否死透,单我会杀它,它就不敢再入白墙招我。”

文昴:“所以你怎么想这怪物?”

“我的具体口供是不是还没公开?”陈西又闭上眼睛,明亮日光在眼睑留下团团光晕,“我想若我们的经历属实,它们本就与我们不是一路,譬如烟火众说的人间与黄泉,从来两不相干。即使它们正站在我们面前,就在这雾中凝望我们,我们也见不到。”

温文清隽的青年亦望向雾海。

“按照幻境,你们在白墙外按住的堕修当时以半死之躯闯入雾海,遇上同样濒死的怪藤,机缘巧合下结成禁契,才有了其后怪藤的侵入。”

文昴:“可你们遇上怪藤时堕修已然身死。”

“嗯,所以怪藤现身展露的力量也十分有限,”陈西又站起身,裙幅在光下柔软地展开垂落,她步向临近雾海的墙垛,“怪藤弄丢了好用的玩具,感知到肇事者的气息,恼怒地挤过来寻仇,唔,不全是寻仇,也有再抓几个为自己干活的意思。”

“怪藤并未身死?”文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依我的判断是这样。而且不止怪藤未死,堕修恐怕也未死,等下,这样说不太准确,”陈西又捏住指节措辞,几分愁和雾海待了几天不大会说话,“怪藤与我们的联结暂且被斩断,此世的堕修确实死去,但是雾海的怪藤与堕修都还活着。”

“它们都在雾海里,只是我们看不到?”

“对。”陈西又转过身欣然颔首。

她身后的雾海刮来不知今日不知第几阵的风,丝缕的雾气探出嗅触她的轮廓,她立于雾海前,立于世人公认的世上最大天灾前,上与下俱是遮蔽天地的浓浅乳白,雾海仿佛下一瞬就会倾压而下,陈西又立在雾海与此世的交界,也像一场随时失控的灾难。

“师妹你在幻境里看到了——”

“怪藤会狩猎,会借由玩具消化力量,它不是仅此一只,雾海内洄游着许多怪物,怪藤在其中,远比我斩杀的分体强大。”

陈西又慢悠悠地走到师兄跟前,鞋跟轻撞,站定,她挽起一点袖子露出手腕给师兄探查。

“雾海深处四处都是怪物,没有摩肩接踵但并不难寻,有时它们抵足而眠,就是胜利的一方正吞吃败者。”

文昴垂眼,将手搭上了师妹手腕。

陈西又仰着脸说话:“师兄,鱼道友冀道友白道友都断定我无事,我自诊也是无恙,可,我真的没疯吗?”

文昴收手,扫一眼师妹,伸手按住师妹的头:“你好得很。”

陈西又笑:“那宗门报告就好写些了,交接时大叔师妹如何?”

文昴意味深长看向陈西又。

陈西又悄悄退了一小步:“师妹在幻境里被吓着了,我临时充作安慰,师妹离了我也不会——”

文昴寻回一点平日的笑意:“她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想着你和怨怪喻义区调度不当,其他倒无事。”

陈西又安下心:“那就好。”

文昴那一点蛰压的笑意渐次褪了色:“陈师妹,你知道各宗后面会怎么处理吗?”

陈西又敛了笑,压下叹气的冲动,眉目到底还是委屈得微攒,像条垂头丧气的猫:“我知道的,只我是剑宗常青峰峰主亲女与弟子,即使有人要用我,至少也会压到我筑基再谈。”

文昴哑然。

陈西又看得很清楚,或许仍有因对前后因缘的不了解而导致的不明朗处,但大方向把得很准。

雾海有活物,与雾海活物有勾连的弟子,唯一挣出幻境斩杀雾海怪物的弟子,唯一从幻境中得知雾海深处信息的弟子。

每一条,对有心之人都是莫大的诱惑。

陈西又将信息过了明路摆上台前,虽说有鱼家人的缘故,也难说不是无奈之举。

文昴:“现我证过那日捉捕堕修的弟子引不出怪物,那么——”

“就剩我啦,”陈西又低下头将脚尖并在一起,抬头还是笑,“还想探雾海的家族大抵在我筑基后就会借调我,师兄以后见我怕是要预约的。”

文昴狠揉了陈西又的发顶,再一缕缕顺平:“啧,怎么就只有家族?指不定我还得去堕修窝里捞你。”

风没能吹得如此繁乱的头发被揉出蓬软的乱,陈西又意思意思地整了整,仰脸笑得很漂亮,让人想起玉中流水:“我当然不会那么落魄。”

“师妹这运道,以后不出外勤好了。”文昴理顺师妹头发。

陈西又点一点头,像是想叹气,到底只是一个笑。

好冷啊,我在晋江没人看~

好冷啊,我在晋江写单机~

好处是感觉不更也没事,坏处是反正无人看,想放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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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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