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妈妈心想,看来还是她小瞧了花朝……
马车上花朝自然接过方少骞递来的汤婆子,轻声道:“方大人,还是先去女院罢,我阿妹还在那里,我有些担心她。”
她怕段乔在那里受了欺负,尤其是赵掌事,难保会如何针对她。
“嗯,听你的。”
下楼时他听杨武简单讲了女院的情况,曹长史曾言女院就是教习女子之地,并无贩卖或拘禁之举,可汉中郡确实有女子无故失踪。
看来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马车缓缓行驶至女院门口,花朝将手中的牌子递予侍卫,可方少骞却挡在门外,“外人不得入内!”
方少骞也不恼,淡定立于原地:“好,那烦请进去通传一声,宣谕使要见贵院掌事。”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斟酌一番最后还是进去通传。
不多时花娘便和赵掌事几人一同迎了出来。
见花朝立于方少骞身侧,赵掌事狠狠剜了她一眼,恶狠狠斥责道:“花朝!你是不是又惹下了祸事?!竟要方大人亲自将你送回!”说罢便要来抓花朝的手臂。
可还没等她碰到花朝,便被方少骞用力钳制住。
方少骞脸色铁青,眉心紧蹙:“别动她。”
他声音虽平静,可见那神色,显然是对赵掌事此番作为不满了。
花娘的视线在二人身上飘忽不定,笑了两声细声问道:“花朝,这是怎么回事啊】?”
花朝未答,反而问道:“您将我捡回女院时,我可有失忆?”
此话一出,花娘神色微僵,见气氛不对,刘掌事连忙打圆场:“外头冷,有什么话咱们里头再谈。”
这个时间所有女院的学生们早已安寝,空荡的院中静得可怕,将白日里压抑的女院显得更为渗人。
进了屋内,灯火明亮了些,花娘这才看清花朝这身装扮,起先在外头她就留意到了,只是如今才看得更为真切。
她再一次感叹自己当初没看错人,昨日挨打时饰品尽卸,花朝只身跪于雪地之中,傲然清冷,而如今上了浓妆,又是另一番风情。
她对自己挑选的人满意至极。
花朝看向她目光炯炯,等着她的回答,“花娘,我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花朝确实记不得什么了,只记得花娘将她捡来,叫她安心留在女院便好。
她只期待着,期待花娘说她的失忆与女院无关,与她无关,毕竟花娘是这女院中待她最好的掌事了。
打心底里,她不希望此事与花娘有关。
闻言,花娘顿了两秒,瞧着她笑道:“你来时啊,衣衫褴褛的倒在门口,我瞧着你可怜,等你醒后见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才将你收留了下来。”
还没等花朝松下口气,便听方少骞道:“你知道我在京城是做什么的么?枢密使,掌军政,有时还会参与审讯刑犯,在我面前扯谎,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花娘对上方少骞凛冽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她斟酌着看了看身边的其他掌事,一时间噤了声。
见花娘垂头沉默,花朝眼睫颤了颤,伸手拉了拉花娘的衣袖,声音都染了些慌乱:“花娘,你说话啊,说我的失忆与你无关……”
说她的失忆……不是花娘造成的。
可花娘并未再抬头看她,只是静静绞着手中的帕子,默不作声
见她这般,花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拉着花娘的动作顿了顿,怔怔看着她,眼眸似是都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松了手,一双明眸霎时间竟泛起大颗的泪珠,要落不落。
花朝慢慢坐直身子,缓缓收回的手动了动,此刻也只觉得胸口闷痛。
“从廉郡到汉中郡,一路上您对我照顾有加,我发热时,您亲自为我煎药,甚至我闯祸受罚时,也是您替我求情……”
她的语气淡漠又平静,似乎是诉说一件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又像是心如死灰的苦痛,缓缓从她口中传出。
花朝眼睫颤了颤,眼中的泪就如珠滚落,灼热的泪只是擦过脸庞,径直滴落在她手上。
她只是轻轻叹息:“我知道,若非您,我早就没命了,或是在女院门口被冻死,或是被打死在掌事的杖下,成为一缕亡魂。”说着她一双泛着红的眼睛看向花娘,“我以为我没了亲人,曾无依无靠,便把你和段乔,视做我在这女院之中最最亲近之人。”
随后她自嘲般的扯唇笑笑,“可说到底,我不过是,女院为了钱,培养的妓女。”
她猛然间想起周灵儿,她不记得自己的父亲,也不记得自己是周灵儿,而她只知道自己是红鸢,是女院救了她,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
她呢?如今和周灵儿一样,不记得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是花朝。
方少骞见她这般,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道:“不是说惦记你阿妹么?去看看她罢。”
闻言,花朝敛了敛眼眸,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没再回头。
方少骞有些不放心,给了杨武一个眼神,杨武立刻领会,跟了上去。
待花朝走后,方少骞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嘴角带着的笑意彻底敛去,他沉声问道:“女院给所有女子都下了失忆的药?”
此话一出,又是死一样的沉寂。
见她们都垂着头不肯说,方少骞淡淡的目光掠过几人,声音透露着威压:“女院这些年的收支,开销,税收我都已派人调查,如今招认,尚可从轻发落,若不说,必受重罚。”
花娘攥紧手中的一方丝帕,咬咬牙终于开口:“不是,只有强抢而来或是收留的女子,才会服下失魂散,而收了钱进来学规矩的女子则不用。”
闻言,方少骞心中隐隐也明白了几分,又问道:“可有解药?”
花娘摇了摇头:“没有。”
女院中只有失魂散,从未有过恢复记忆的先例。
毕竟若真有了解药也是个祸患,若是被哪个小娘子发现,便就不可控了。
方少骞微微颔首,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忍不住心中发闷,但他表面依旧平静的追问:“既然女院强抢女子,官府为何置之不理?”
这话问的,无人敢应,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他似乎也不在意是否有答案,轻轻抬了抬眼皮扫视着众人神态各异的脸色,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既然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那便明日再说罢。”
说着就举步向外走去,走到长廊上时他唤住一名丫鬟,问道:“相……花朝住在哪个院子?”
一时间相微满换了名字,他还有些不适应。
那小丫鬟左右辨别了一下方向,抬手一指:“那边,向左拐第三间房便是了。”
方少骞朝她微微点头,“多谢。”说完便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相比于那些女院掌事,方少骞对这小丫鬟的态度显得和善许多,毕竟这小丫鬟可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
花朝快步走到段乔房门前,轻叩几声,“段乔,阿姊能进去么?”
几乎是她刚敲完门的瞬间,门便应声而开,继而她便被一股冲力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怀中的段乔紧紧抱着她,声带焦急:“阿姊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杨武见状,连忙过去想将花朝身上的段乔扒下来。
放在屋中这小丫头像是个弹弓一样就冲过来了,直扑进了相微满怀中,杨武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眼见相微满差点摔倒,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开玩笑,四公主这般瘦弱的身子,哪儿能经得住这小丫头冲过来?
相微满那一个踉跄吓得杨武的心险些跳出来。
见杨武欲将段乔拉开,花朝连忙制止,“不碍事。”
段乔瞧了一眼男人,面对这张缺乏表情的脸却毫无惧色,转头问道:“阿姊,这是谁啊?”
花朝也不知该如何同段乔介绍他,便含糊其辞道:“是阿姊的一位朋友。”
借着院中角落的烛灯,段乔颇为好奇打量起男人,总觉得有些面熟,一时想了起来,她瞪圆了眼,惊呼:“阿姊!他是那个画……”
话音未落,便被花朝匆忙捂住了嘴,这种尴尬的事提一次便足矣,最好大家都烂在肚子里。
杨武心中亦是这般想的,他可巴不得此事就此湮灭,自然也不会过问。
花朝撑起笑脸笑眯眯的对上段乔满是疑惑的圆眼,语气坚定:“他不是。”说着连忙岔开了话题:“段乔,阿姊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闻言,段乔眼睛里的光亮了一瞬又转瞬即逝,略带沮丧道:“阿姊,又要逃出去么?再被抓到该如何?何况你还要带着我……”
这时她才想起问一旁的杨武:“你是如何进来的?”
女院可是严禁男子涉足,何况这男人还这般明目张胆的走了进来,丝毫不惧。
她又转头仔细瞧了瞧花朝这身行头,脑中不禁构思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惊的险些合不拢嘴。
花朝不知这小丫头又在想些什么,但从她那神情便知,绝非好事。
都不等她问,段乔便直接脱口而出:“阿姊,你不过就是去绮春楼干干活,不会被他赎身了罢?!做小妾啊?”
花朝甚至都来不及捂住她的嘴,这丫头便嘴快的问了出来。
一时间,杨武和花朝皆是默然。
尤其是杨武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已经走过来的方少骞,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一定要将他推向断头台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