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愠回京以后，兰青来苏府的频率也变高了。不过，他从来不愿意从正门或侧面入府，每次都是从墙外飞进来。一开始，苏府的下人们总是被吓一跳，可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客人。
这天傍晚，兰青又来了，他哼着小曲，轻车熟路地摸到苏愠的书房门口。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想起管家说苏愠在书房里时不喜欢被打扰的事，他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砰砰砰。”
屋内传来苏愠略带清冷的声音：“进来。”
兰青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两坛酒，笑眯眯地说道：“苏大人，我带了两坛酒给你尝尝。”
苏愠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他，发现来人时兰青，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多谢。”
兰青将酒放在桌上，见苏愠神色有些疲惫，便问道：“怎么，今日公务繁忙？”
苏愠摇摇头，目光落在酒坛上，轻声道：“没有，这酒来的倒是及时，一起来一杯吗？”
兰青挑了挑眉，心中了然。他知道苏愠平日里极少饮酒，今日这般主动，怕是心中有事。他也没多问，只是笑道：“那正好，我陪你喝两杯。”
两人相对而坐，兰青拍开酒坛的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苏愠端起青瓷酒杯，将杯中半数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冲散他心中的郁结。
兰青看着他，试探性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把酒先放厨房呢。”
苏愠淡淡一笑，目光有些飘忽：“没什么，就是想了。”
借酒浇愁，浇的是那些说不出口的愁。
苏愠平日里酒量不行，因此最近喝酒总是会克制几番，可今日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杯接一杯，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头晕时，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今夜干脆大醉一场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大人，乔姑娘来了。”
苏愠放下酒杯，眉头微皱。他早已吩咐过管家，若是乔善玉来访，不得擅自放她进门。他站起身，对兰青说道：“你先喝着，我去去就回。”
苏愠走出书房，寒风扑面而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乔善玉站在院中，见他出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跟他抱怨道：“苏大人，怎么不让我进门？外面好冷。”
苏愠看着她，语气平淡：“有什么事吗？”
乔善玉见他神色冷淡，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有，大人，我不能进去说吗？”
苏愠摇头，他甚至有些想转身就走的想法：“就在这儿说吧。”
乔善玉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道：“苏大人，我喜欢你……我、我可以嫁给你吗？”
苏愠听到这句话，心中瞬间起了波澜。他早已料到乔善玉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而且还是现在，他今日喝了酒，感觉与往日不同，他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不能。”
乔善玉愣住了，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委屈巴巴道：“为什么？”
苏愠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为什么。”
乔善玉不甘心地追问：“我不信！你要拒绝我，总要有理由吧？”
苏愠感觉头脑昏沉，心中的念头在逼问下破土而出：“因为……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乔善玉瞪大了眼睛，正要追问。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苏愠一愣，他有喜欢的人了……是啊……那是喜欢。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想做什么，忽然转身，直接跑了出去。乔善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管家在后面喊道：“大人，大人，您去哪儿？”
苏愠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卫无珩。
寒风刺骨，苏愠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常服，在夜色中奔跑。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三条街的距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终于，他跑到了将军府门前，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唐刹，他看到苏愠这样单薄瘦弱的模样，顿时惊呆了：“苏大人，您怎么穿得这么少？快进来！”
苏愠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却依旧带着坚定：“我不进去，我要找卫无珩。”
唐刹无奈地说道：“可是将军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苏愠皱眉，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找我？”
苏愠回头，看到卫无珩正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衣外披着黑色大氅，耳边还有毛领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他的目光落在苏愠身上，见他已经冻的瑟瑟发抖，眉头微皱，轻声道：“进去说吧。”
苏愠倔强地摇头：“不，我就要在这里说。”
卫无珩察觉到今天的苏愠有些奇怪，便让唐刹先回去。他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在苏愠身上，两人凑的近了些，卫无珩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
苏愠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卫无珩：“刚才乔姑娘找我了，她说她喜欢我。”
卫无珩瞳孔一缩，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可是再复杂的情绪如今也说不出口，因为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淡淡地说道：“恭喜。”
恭喜你摆脱了我，找到了适合的人。
苏愠继续说道：“我拒绝她了，我对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卫无珩的心猛地一跳，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他故作冷静地问道：“那个人怎么这么好运？”
苏愠抬起头，直视着卫无珩的眼睛：“不，他不好运。他因为我被贬谪南境，又因为我右手断掌，你说他好运吗？”
他看向卫无珩藏在身侧的手，那只手依旧缠着红绸，黑与白之间的一点艳丽的红，叫人看了就再也无法忽视。
卫无珩闭上眼睛，心中激荡不已。他没想到，苏愠说的那个幸运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他睁开眼，眼角已经泛红：“当然，他当然好运，遇到了你就是他的好运。”
苏愠咬了咬牙，脸上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泛起一抹红晕：“所以，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我之前拒绝了你，现在你还会再答应我吗？”
卫无珩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出口的话带着完全的坚定：“当然。”
苏愠的眼中顿时亮了起来，可卫无珩却比他冷静得多。他低声问道：“不过，你是寒门，我是世家，你确定你可以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世俗眼光，和我在一起吗？”
这一次，轮到卫无珩问出这句话了。
苏愠愣住了，或许是天太冷，或许是他根本没有醉，理智渐渐回笼。他感觉牙齿在打颤，心中涌起一阵慌乱：“我……我……”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来，不该说这些话。他转身想跑，却被卫无珩从背后抱住：“别走。”
他搂住苏愠的腰，将头贴在苏愠耳边，带着难以言喻的眷恋。
苏愠挣扎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卫将军，我喝醉了，刚才那些都是我的醉话。”
卫无珩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是吗？”他的左手不断向上滑动，随后轻轻按在苏愠的心口：“可是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苏愠浑身一僵，汗毛一瞬，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卫无珩却笑了，声音低沉而温柔，却无比认真：“逗你玩的，苏愠。寒贵之争是寒贵之争，这是我们的事。我不在乎寒贵之争，我只在乎你。”
苏愠的心猛地一颤，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轻轻“嗯”了一声，任由卫无珩抱着自己。
雪又开始落下了，将两人的身影埋藏。仿佛天地之大，也能让他们有容身之地。
……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有本请奏，无本退朝。”郭世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群臣面面相觑，纷纷说没有。王座上的慕鼎扬见群臣无人发言，便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今日退朝吧。”
“退朝——”
苏愠站在队列中，感觉脑袋有些混沌。昨夜的事像一场梦，让他分不清是真是假，也正因为他的心不在焉，导致他走路时差点儿摔倒，幸好身旁的同僚扶了他一把。
走出大殿时，寒风扑面而来，苏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正想加快脚步离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他抬头一看，正是卫无珩。
卫无珩将他抵在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那身绯色官服依旧耀眼，眉目如画，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苏愠低下头，耳根泛红，嘴硬道：“你干什么？”
卫无珩低声道：“昨天你说的话没忘吧？”
苏愠别过脸，声音有些发虚：“卫将军，这里是宫门口，麻烦你自重。”
卫无珩却不松手，反而凑近了几分：“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发现，才在这里才和你见面。我表现得这么好，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苏愠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一惊：“什么？”
“逗你玩的。”卫无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饭。”
苏愠下意识地拒绝：“没有！”
卫无珩挑了挑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苏愠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最终妥协道：“好吧……有，这样可以了吧。”
卫无珩这才满意地松开手，低声说道：“今晚酉时，醉月楼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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