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与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睁眼一看，元宵原本就不圆的脸更加尖了，守在她身边，看见她醒来，那双肿得厉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朝她笑：“贵人醒了！“
与京面上应着她，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着，没看见陆峥，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原来她是比瓷器更加不值得留意的东西吗？好歹也是为对方受的伤，看也不来看一眼，未免过于狠心了。
心里这样想着，与京格外地不好受，偏头想问元宵，可想了半天稀奇古怪的问题，，最后脱口而出的还是：“陛下宫中可有宫妃？“
元宵思索了一下，回答她：“没有。“
“那，男子？“
元宵难得露出微妙表情来：“陛下似乎也不喜欢男子。“
心里好像稍微好受了一点，与京总算松了眉眼，低头嘟囔道：“就陛下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她会喜欢谁。“
元宵双眼亮起，诚实道：“陛下喜欢的人不是贵人您吗？“
与京陷入短暂沉默，像是被人强硬地灌下一口蜜来，四处都是甜的。她被甜得晕头转向，开口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然而，偏偏这刻有人进来来，那明黄色的衣角飘了起来，不必劳神去猜。
与京屏住呼吸，知晓她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然而，陆峥面无表情，看上去甚至比第一次见面要更加冷淡，她轻飘飘地说：“不是。“
殿下说不喜欢她。如若刚才是蜜糖，此刻就变成了毒药，让她疼得似乎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起，额上出了涔涔冷汗。
原来陛下并不喜欢她。前些日的“喜欢“，想必不过是一时兴起，辗转数日便无疾而终。
与京沉默了，她把脸转了过去背对着陆峥，不想让对方看出她的难过。
陆峥也不在意她的冷眼，就这么走到她的身边，把一块金灿灿的东西放下来，放至她枕边。
与京仍在赌气，看也不看，只听陆峥说：“将军总疑心我要杀了将军，今日就赐将军免死金牌，将军国之栋梁，我怎么忍心随便赐死？“
免死金牌？是只在电视剧里面听说过的物品，她好奇地拿起来摆弄了两下，又放在了一边。
心里充斥着不真实的虚幻感。
陆峥不看她的小动作，垂眸交代身边的人：“照顾好将军。”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出去了。
与京自觉已经到达了人生巅峰，悄悄把金子往嘴边送，狠狠咬了一口，差点把牙齿咬崩。
是真金！
等等，不对！她现在既是护主有功的大功臣，又是被称为“国之栋梁“的武将，连免死金牌这样的稀罕东西也让她拿到了手，她为什么还没有成为人生赢家呢？
与京闭上眼等待，始终都没有意识逐渐抽离的刺痛感，反而是跪在地上的元宵问她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睡一会。“
太奇怪了。
她目前的身份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样已经称得上逆风翻盘了，实在是不明白游戏对于人生赢家的定义。叹了一口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隐隐揪着疼，她明白这是因为那句“国之栋梁”，过去说喜欢她，如今是因为这一句“国之栋梁”。
对方，真的不喜欢她了啊？
明明一直在怀疑在拒绝在后退的人是她，现在失魂落魄心灰意冷的人也是她。
与京转头看那块漂亮的而荣耀的免死金牌，陆峥已经走远了，她稍稍松了手，轻轻地把它摔到了地上。
元宵扑过来拾起，抬起来的小脸写满小心翼翼，她回头瞄了一眼远去的陆峥背影，担忧着贵人的此番举动被知晓，见对方恍若未闻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宽慰贵人：“贵人可是头疼了？”
藐视皇恩是天大的罪过，元宵不过是想护住自己和贵人的一条命。
与京点头，声音干涩，接住她的话：“对，卧床许久，有些头疼了。”
她抬眼看，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了，古代没有先进的照明工具，只有照进来的昏黄光芒，没照亮什么，只更显得凄凉。
既然如此，让我走吧。
她终于在这场没有办法交付全副身心充满怀疑和推敲的感情里败下阵来。
再后来，又闲闲地过了数日。
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干什么都有人伺候着，舒适又惬意，只是身体里像是有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花瓶砸中了她的头顶和后背，虽不至死，但换药时总是痛得她抓紧棉被，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
“元宵！”
被叫住的人急急地跑到了她面前，仰起的脸写满焦灼与心疼，仿佛换药的人是她。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对，转过来，侧对着我。”
“对，就是这样。”
“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笑一下，露出你的酒窝来。”
这些话落到旁人耳朵里，不免失笑，将军也太好美人了。
与京咬紧牙关，不想发出惨叫，望着面前的不过些微相似的面孔，低低地唤出了那一句：“阿瑟。”
我很想你。
你在哪里？过得好吗？
换完药，与京虚脱地躺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元宵握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额上和脸上的汗。
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声，与京闭着眼，连抬一下眼皮都懒，只凭借着双耳效应判断着对方的方位，还在一米开外。
应该是一米以内了。
好了，走到自己的面前了。
对方声音沉哑，像是近日以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疲惫得像是在滴水：“徐将军，裴家今日满门抄斩了。“
“先前的行刺是他设计的，也是特意构陷于你和陆嵘。”
“如今真相大白，将军可彻底洗清身上的污名了。”
与京仍旧一动不动，像是睡了过去，但陆峥分明是清楚的，对方没有睡着，只是不想对她有所回应。
“我已经派人置了车马，可以送将军回府，同时会再赐——”话音未落，与京终于抬眼，漫不经心地打断她：“今日便能回去吗？”
陆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身侧的元宵等下人已经腿一软，跪了下来，与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唇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又重复了一遍：“今日，我能回去吗？”
“自然是可以的。”
陆峥把心里翻涌的滔天巨浪压下去，冲与京笑，笑得温润，不复先前凌厉。
然后，她看着与京就这样径直起身，也不顾一身白衣还带血腥气，就掀了被子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才下床就双腿一软，险些摔倒。还是旁边的元宵手疾眼快上前扶住了她。
“将军何必这么急切。”
陆峥站立未动。
“身为臣子，如何在此处久留？”
与京反问她，无血色的脸让她看上去及其骇人，说完这句，她就在元宵的服侍下换了件红色衣裳，添了点精神气。
陆峥看着元宵“上下其手”，未置一词，只在对方背影渐远时说了一句。
“夜明珠我让人放在马车里了，我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陛下当真大方。“与京闲闲说了一句，坐上马车，正准备把帘子放下，陆峥双目灼灼，继续道：”单莞也在徐府。“
这确实是令人惊讶了。
果然是没爱了，宽容得让人想不到前些日指责她与单莞同床共枕的人是她。
与京露出玩味的笑，看着陆峥点头：“好，臣知道了。“
她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无力掩饰疲惫神色，闭眼打算小睡一会。
马车发动起来。
不过数秒，她听见有什么在后面奔跑，马车停下来，她猜到了什么，掀开帘子，似笑非笑地对上陆峥的双眼。
“爱卿，回去之后便不必再来了。“
与京读懂对方的弦外之音，点头答应了，正准备再度把帘子放下，忽然被陆峥用力抓住手。
“嗯？”
与京无力掩饰疲惫，看向对方的眉眼都染了倦意，轻声道：“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我把单莞还给你，你把我的心还给我吧？”
陆峥沉声，颤抖着发问，如果与京去看她双眼，轻易就能看见其中翻涌的巨浪，可与京没看。
雷厉风行的新皇在此刻沦为任人宰割的砧板肉。
与京狠心向来是真的狠，放下就不会再拾起。
“陛下说笑了。”
与京笑得开怀，像是真的听到了笑话，把陆峥的手轻飘飘地扔回去：“不信，陛下摸一摸，您的心还在您身体里好好地跳动着呢。”
谁做不来侩子手呢？
与京索性直接把帘子放下，闭眼休息前吩咐车夫快走。然后她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里是陆峥和她。
可到了后面，陆峥的脸，忽然变成了小玫瑰。
她大吃一惊，醒过来时浑身是汗，只听车夫说：“徐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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