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一侧，另有一扇更为低矮坚固的铁门，门上留一个小窗。
那里面，是一间牢房。
左元辰走到那扇铁门前，并未立刻向内看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一顶黑布帷帽，戴在头上，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在阴影中。
祁珩则懒洋洋地靠在外间的石桌旁。左元辰这才示意守在门旁的暗卫打开窥窗。
牢房内光线昏暗，角落一盏油灯幽幽燃烧。
牢房角落里，隐隐可见一团蜷缩的人影。
陈和敬身上仍是与锐王同行那日的青色圆领袍衫，只不过已污脏得辨不出颜色。他听到开门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自那日送密信后被擒，他被关在此处已不知有多少天，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被何人所擒。
每日只有人送来些许干粮清水，再变着法子地审问他。
他依稀看见门外一个头戴帷帽的身影，努力揉了揉眼，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可是鬼魅来找自己索命了吗？终于要解脱了吗？
一旁的祁珩看着他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禁嗤笑一声，自怀中慢悠悠地掏出一封信函。
那信函样式普通，但封口处的火漆印纹却颇为特殊，印纹只有一半，是九头蛇形海涛纹图腾，另一半尚且空着。
祁珩晃了晃那封信，问道：
“陈公公，认得这密信么？”
“八日前，你尾随锐王直至南阳楚王府，监视完锐王便偷偷向天京里送了一封密信，是么？”
陈和敬看到那封信，仍然不为所动。
他传出去的密信共三封，两假一真。
此事由陛下亲自吩咐，整个宫中没几人知晓实情，他不信眼前人手中的信是真的那封。
“啧，不说话？那我便当你认得了。”祁珩将信递给左元辰。
左元辰拈过那封信，隔着帷帽的黑布，目光落在信笺上。
他缓缓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信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成，但内容却条理清晰：
“敬禀陛下：锐王就藩途中，言行并无异状。唯至驿站时直言停留，又借口绊住奴婢。奴婢尾随目睹其孤身潜回南阳楚王府，于府内停留约一个时辰，其间步至王府后山，后与府上女婢相拥作别，策马离开。”
信末见一红印，上书古体“敬”字，想来是陈和敬证明身份所用。
左元辰看完，将信纸轻轻折好，并未立刻表态。
陈和敬却早已瘫坐在地。
他知道，对方念的正是那封真信，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陈和敬只觉得好似一道白光划过天灵盖，身体抖如筛糠，冷汗直冒。
此刻悠然折着信的左元辰，在他眼里俨然成了炼狱中爬出来的罗刹，随时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祁珩敏锐地觉察到陈和敬的失态，唇角勾起满意的笑，但他并未作声，只是挑眉看向左元辰。
左元辰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帷帽遮掩下，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帷帽传出：
“嗯……有意思。”
他转向牢门，声音陡然转冷，对着里面的陈和敬，缓缓开口：“说说吧，宫里那位，除了让你监视锐王言行，还交予你什么任务？关于楚王府，你又知道多少？”
陈和敬只是迟缓地撑起眼皮，发白的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祁珩轻拍左元辰右肩，低声道：“事已至此，我看倒也不必为难他了。”
左元辰点头。他最后瞥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陈和敬，随后示意祁珩，两人一同出了牢房。
窥窗“啪”地一声合上，隔绝了陈和敬绝望的目光。
出了门，左元辰摘下帷帽，露出那张温润清雅的脸，神情却幽深难测。
他抬起手，将那张密信置于灯焰之上。
火舌舔舐纸张，迅速将其吞噬，化为灰烬飘落。
左元辰看着那点灰烬，眸中光影明灭不定。他沉吟道：“你看看这两个人，老的阴鸷多疑心术不正，以为全天下人都觊觎自己的宝座；小的隐忍藏锋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亲父子。”
祁珩沉默片刻，目光滞了一会儿，缓缓道：
“是了，一点都不像。不像才好呢，谁愿意像他呢。”即使此刻谈论的是九重宫阙上的帝王，他也一点没改那戏谑调侃的口吻。
他顿了顿。“那你下一步待如何？按原计划，釜底抽薪，动摇淮南？”
左元辰抬眼，望向密室冰冷的石壁，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诡谲洪流中暗藏的人心。
“先不急。”
“哦？”祁珩饶有兴趣地凑近。
“小凌子，你又想到什么招了？”
左元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拂去袖口上沾染的尘埃，轻叹道：
“昨夜我在泊夜墟，同张远卿说的那番话，或许……真会一语成谶。”
“待我亲自去一趟岳安，查一查十余年前一件旧事。若果真如我所料，那么……”
“这第一颗棋，可择一妙处下。”
密室之内，灯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石壁上，交织成一幅巨大而诡异的图画。
到本章为止，文中出现过的“元江”“淮水”“江南”“江左”“淮南”“江陵”“北/南地”“中原”“漱玉词”均为私设，不必对应历史概念。
部分私设解析：
1.大厦王朝的疆土，以元江为界，分为江南（南地）和江北（北地）两部分。元江以南的十九个州被统称为“江南”。
2.淮水是元江北边的一条大河（位于江北）。淮水与元江流向相同，近乎平行。淮水以南、元江以北的五个州被统称为“淮南”（即淮南五州，北临淮河，南临元江，南北夹处于两江之间）
3.江左特指元江下游南岸的四个州，以江陵城为中心（江左整体位于江南范围内）
4.“漱玉词”是前朝婉约派女词人（原型有参考李清照）的词作，由时任人收录整理成集，流传于世的有多个版本。
后续私设解析持续跟进中……[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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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秋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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