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韩纪与黑衣人苦苦缠斗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哼，一只妖孽，身负重伤还要多管闲事，找死。”
韩纪闻言一怔，那黑衣人反而收住剑势，自寻死路一般撞在神谕剑上。
长剑穿过黑衣人肩膀，鲜血噗嗤一声流出，顺着韩纪的手溅落在地。
下一刻，黑衣人一脚踹在韩纪受伤的肩膀上，身影如鬼魅一般眨眼便后退出十余丈，韩纪吃痛手上劲力微松，神谕剑便插在那人肩膀之上，脱手而出。
神谕剑但凡沾血，剑气便会顺着受伤之人经络游走，苦不堪言。
即使如今的神谕剑只是空壳一具，这残存的剑气也足够让这黑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这一招韩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实在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韩纪顾不得肩上的疼痛，朝黑衣人扑去。没了神谕剑的她，连黑衣人的轻轻一击都挡不住。黑衣人抬起左手，在空中虚虚握拳，韩纪便被一股力量掐住了脖颈，高高举起，重重摔在巨石之上。
寒风呼啸的万仞山巅，只有一道一道如同白绫的月光在丑陋的巨石上缠绕。
黑衣人平静地将神谕剑从自己的肩膀处拔出，热血如花瓣一般洒落。如此剧痛，他却连哼也不哼一声，一手提着剑，一手控制山巅的巨石向韩纪砸落。
韩纪已吐不出更多的血，她眼前的一切不断地在黑暗与白昼交接。她听见头顶传来山石碎裂的声音，她感觉到正有细碎的石屑崩落在后颈，但她什么也看不见。
四周事物都陷入黑暗之中，刹那后落进白昼，却又亮得刺眼，无论韩纪如何去看，都看不清楚。
“小心！”
韩纪听见一声呐喊，在这声呐喊后，刺目的亮光消退，风雪扑到她脸上。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沙石飞溅，温热的液体溅落在她眼睫之上。
刺目的白色变成红色，空洞的黑色也变成红色。
那从她脸上缓缓滴落的血液如同一剂良方，将最后一抹光明从她的眼眶之中拖出。在冰冷的月光中，在墨黑的天幕下，韩纪清楚地看见他。
洛渭跪坐在两块碎石之间，脸上的面具裂成两半，鲜血染红面庞。那双红色的、毛茸茸的耳朵此刻在他头上低垂着，鬓发散乱，衣冠破损。
“好，既然这妖孽自己寻死，我们便用他来试一试神谕剑！”那道浑厚的声音响起，黑衣人如接收到什么指令一般紧握神谕剑，朝洛渭砍来。
在神谕剑的威压下，洛渭的脸逐渐变得狰狞，妖气从他的七窍中溢出。他的发丝散开，巨大的狐尾慢慢在他身后显露。
在被神谕剑激得失去神识，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野兽之前，韩纪认为他应该去逃命。
神谕剑如果真的伤到了他，哪怕只是割破了他的皮肤，他都可能会死。
韩纪瞧着他，眼眶中似有泪珠在打转，可终究没有眼泪落下。
她颤声道：“走……”
洛渭双手捻诀，一个传送法阵在韩纪身下显现。他微微一笑，鲜血如红梅一般在他的脸上绽开。
他轻轻道：“我们一起走。”
他走不了，神谕剑会从他头顶斩落，他的头颅很快就会和身躯分离，魂魄会在神谕剑下焚为灰烬。韩纪见过很多这样的画面，也亲手用神谕剑斩下过许许多多妖魔的脑袋，可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这样的画面。
她也走不了，他是妖，他设下的传送阵法不可能穿破落霞地的结界。她最多只会被传送到落霞地边界，而那里会有更多更多的人等着她。
在阵法生效的最后一刹，在神谕剑激得他满头鬓发根根立起的那一刹，韩纪的脸上痛苦的神色褪去，淡淡的笑容浮起。
她左手搭住洛渭的肩膀，将他往后一带，右手径直撞向神谕剑剑锋。
九只铃铛一齐响起，那声音宛如毁天灭地的洪水一般在天地间冲撞。
“叮当——”
“叮当——”
“叮当——”
“不要！”
铃铛一颗一颗的破碎，在身后之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滚滚天雷劈落。
韩纪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从身体之中喷溅而出，她的筋骨、她的经脉犹如被闪电击中的树木一般，一寸一寸老去，一寸一寸断裂，一寸一寸燃起烈火，一寸一寸化为齑粉。
一阵强光将落霞地映照得亮如白昼，光芒散去，万仞山恢复了百年来的平静。
韩纪仰面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身上嫩绿色的玉苍派制服，而她除了四肢百骸不断传来的疼痛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的手不再是手，腿不再是腿，眼睛不再是眼睛，胸膛不再是胸膛，所有的骨骼与血肉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疼痛。
她身前，黑衣人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神谕剑插在他的胸口。
另一道狭长的身影渐渐向二人逼近，这人身穿一袭白衣，墨发披肩。他先是站在远处，冷冷地凝视着韩纪，似乎正在确认韩纪还会不会再爬起来。
片刻后，他走至韩纪的身侧，将手浸在血液之中，毫不留情地拔出了黑衣人胸口的长剑。
黑衣人的身躯震了一震，紧接着便倒在韩纪身旁。他颤抖着，用尽全部的力气在韩纪耳畔说：“白蝶。”
他的呼吸停止了。
“不愧是韩宗主，身受重伤，经脉寸断，还可以杀一个，救一个。”白衣人蹲下身子，缓缓说道，“如果一百年前，你不那样对我，今日说不定我也会为你方才的壮举欢呼鼓掌。”
韩纪看清了这人的相貌，她忍着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疼痛，咬牙冷笑道：“叶岱渊……一百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没用。”
叶岱渊轻笑一声，揭下了黑衣人的面具。
“仙门道盟盟主边鹤潇，死在你的剑下，也算是他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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