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蚀的手放在李霁脖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纤长白皙的脖颈在魔尊手下显得有些易折。
李霁虽然实际上浑身僵住不知如何是好，但是面上表情仍然淡定。
万一喜怒无常的魔尊手一滑，李霁就得交代在这了。
直面着如此威胁，但也许是因为李霁上辈子什么恐惧威胁都尝了一遍，所以李霁还能走神：魔尊的手为什么这么烫？
而他面前的魔尊和他不约而同，魔尊也忍不住想：这李霁怎么这么冰？
魔尊指腹大抵不少茧，磨着李霁脖子，大手骨节分明，又重，在脖子上怪不舒服。
李霁抬头，琉璃似的乌瞳冷淡，冷冷直视过去，道：“你放肆了。”
李霁心里想：先稳住。
脑中凌的声音响起：“你干啥？他又干啥？你俩不是道侣吗，吵架了？你俩谁撒个娇解决一下矛盾？”
李霁都懒得反驳凌他和魔尊的关系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凌就是认定他们，关系匪浅。
是不浅，但深不在此。
何蚀被说放肆，不仅不生气，反而低头莫名其妙笑了一声，绿瞳打量李霁：“李仙尊，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李霁眼里疑惑。
“像对本尊无可奈何了，像任人摆布了，特别没用…特别可怜。”魔尊轻笑道。
被捏住命门，居然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放肆，换以前，魔尊大概会被他反捅成筛子。
李霁觉得他说得其实没错，但还是扭头挣开何蚀的手，声音冷冽：“荒唐。”
魔尊又笑嘻嘻问：“仙尊对我没什么想说的吗？”
李霁差点就回无话可说了，好在及时收回来，不然不知魔尊会不会直接恼羞成怒。
李霁思索了一番，魔尊眼里兴味更浓，半晌，李霁道：“不必唤我仙尊了。”
“你憋半天就和本尊说这玩意？”何蚀呵了一声，嗤道：“装模作样。”
李霁突然道：“我叛出华岚山了。”
“难得你干了件聪明事。”
“……”
何蚀眼眸一眯，盯着李霁，语气危险：“谁害你？”
“与你无关。”
李霁不想说太多仙界这些丑事，虽然以魔尊的手眼，大抵不说也一样。
魔尊慢慢道：“怎么与我无关？我知道了，才好嘲笑仙尊啊。”
果然。
李霁不信他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现下不过是故意戏弄他，想看他笑话罢了。
李霁张口就道：“我故意迎来魔兽，害死两百多名弟子，私下虐待同门，修炼禁术走火入魔伤了华岚山掌门，还放火烧了仙界圣地，恶贯满盈，所以沦落至此了。满意吗魔尊？”
何蚀语气骤冷，像有怒意：“呵…”
李霁语气平淡，像说的不是自己：“整个修真界都这么告诉你，不是吗？”
“你觉得本尊信？”
为什么不信…李霁想，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众矢之的，为什么不信？
下一瞬，他听到魔尊斩钉截铁道：“你不可能这么做。”
李霁听到，瞳孔一颤，望着趾高气昂的魔尊：“…为何？”
魔尊理所当然：“因为你是李霁。”
李霁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还引来魔兽，李霁用七分砍他的力气都不止杀两百多个弟子。
何蚀瞥了一眼李霁。
清冷如神祇。
偏偏脸上没有感情，仿佛心里也没有感情，不会爱任何人。
但他怀着的力量太强太逆天，这一点众人皆知。
所以在乱世时，人们因为畏惧捧他为神，而如今仙魔休战，两界安稳和乐，李霁手中的力量就不再是保护，而是潜在威胁。
于是墙倒众人推，没有人在意真相，大家不过看个热闹，说点风凉话，就这样除掉一个威胁，何乐而不为。
想着手下人传来的仙界消息，魔尊心里门清，那狗屁仙界不就把李霁当了个武器，用不上就毁掉扔了。
偏偏这位天上仙……还天上仙？就是个傻子。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贪，死脑筋得要命。
傻子……
李霁没发现魔尊突然投来的复杂眼神，还想着何蚀那句理所当然的：因为你是李霁。
因为是李霁，所以不可能那样做。
李霁心道，魔尊也不是只会说烦人的话的。
“魔尊这么信我？”李霁说道，“但……”
李霁没说完何蚀就打断：“信你？我只是不信仙界那些人说的屁话，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蝼蚁怎么想，踩一脚就能死大半，有什么在意的必要？”
魔尊盯着他，似笑非笑：“只有你，才在乎他们的死活，明明弱肉强食、强者生存就是世界法则，可李仙尊，你偏要大爱天下苍生。”
“然后呢？我们伟大的圣人李霁，多亏了天下苍生，现在是个废人了。”
何蚀一连串地说完，像这些话憋了好久。
而李霁眼中微闪，垂下眸没出声。
一时之间两人只有沉默，只剩比方才你刺一句我刺一句还让人不舒服的氛围。
从何蚀的角度看去，李霁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脑袋，墨发未束，有些许凌乱，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不会哭了吧？
说这几句就委屈上了？
李霁受伤变脆弱了？
有说得很过分吗？没有吧？有吗？
何蚀僵了僵，不自然地转而问道：“谁害你，你说就是。”
李霁还是没反应，魔尊又道：“你若是低头求求本尊，下次路过仙界…“魔尊语气危险，“我可以勉强帮你把人，碎尸万段。”
李霁其实没有很不好受，虽然听到这些也不会开心就是了。
听麻了。
这时候李霁才发现，三百多年过去，很多事还是蛮清晰的，比如魔尊随时随地的挖苦嘲讽。
倒是他识海里的凌气得不行：“他干啥这么凶？”
“他能不能温柔点？他这是欺负你！简直羞辱！好可恶！还求他？！！咱们自己也能杀杀杀！！”
吼得李霁头嗡嗡的。
两边夹击，李霁有些无奈，声音很轻：“魔尊何必这样羞辱我？”
先让一边静静先。
没想到李霁这句话像踩了魔尊尾巴，魔尊满脸怒意，绿瞳明明灭灭：
“我羞辱你？！”
“这就羞辱你了？！”
“你就这么想我？觉得我对你十恶不赦，坏透了心肝？你怎么不这么想你的天下苍生？呵…你该不会这样了还想拦着我杀人吧？”
魔尊实在莫名其妙的，方才说要李霁求他才肯勉强杀杀，转口又成李霁要拦着他杀人了。
李霁被他这样的反应搞得一懵，自己那句话杀伤力有这么强吗？
“我不拦着你杀人…”李霁正说着，还没说完，魔尊更急，怒气冲冲道：“那仙尊是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而且这说的也太莫名其妙。
「凌，我怎么回他好？」
这魔尊情绪变得实在太快，李霁以前就搞不明白。
凌思索片刻，不确定道：“……你说你头疼？让他别嚷嚷了？”
李霁想，这建议的建设性为零。
魔尊怎么可能管他头疼不疼，指不定一听他头疼嚷得更起劲了。
不过既然他现在安然无恙，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魔尊打算利用他搅得仙界一团乱。
否则他怎么可能现在还好端端的。
挺好，李霁也打算要把仙界搅得一团乱。
和魔尊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李霁现在已经在这里了，别无办法……
正想着，李霁喉中顿感腥甜，下一刹竟直接伏倒下去，吐出一口鲜血。
识海里凌的声音响起：“没事，你初练‘混沌神决’，会有点吐血、突然意识模糊、晕倒之类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再多几次就不会了。”
李霁想，这种反应…不太妙啊，说不定他哪天一合眼就睁不开眼睛了。
毕竟魔尊性情古怪。
“李霁！”
李霁嘴里还涌着鲜血，那腥红在他嘴边刺目又妖冶。
李霁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未免太狼狈、太可笑，大抵魔尊已经不怒了，因为得幸灾乐祸地大笑李霁一顿，抬头一看……
魔尊先前的怒意果然一扫而空，却也一点笑意都没有。
魔尊眉间写满焦急，唇绷得很直，显然心情不悦得很，这副冷脸真是可止小儿夜啼。
李霁看他手上闪了几下光，嘴型动了动，大概是用了传音法术。
看来我这步棋子，对魔尊的计划很关键，暂时死不得，李霁想到这，颇安下心来，起码他短期内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性命的问题了。
还得确认一下合作关系。李霁抬手擦了下唇边的血迹，困难地开口：“为什么不杀我？”
魔尊声音很沉：“那你，明知我要杀你，为什么来找我？”
李霁沉默。
有道理，但也不是我要来找你的。
好久，一向面无表情的李霁居然扯出了一个笑，何蚀却觉得这笑容难看非常。
“我无处可去了。”
魔尊眉头一挑，突然抓着李霁的肩将其转了个方向，呼吸之间李霁便感觉有一股似水般的治愈力量缓缓进入身体，比方才好受许多。
李霁一惊，这魔尊对仙界了解如此深，连这种的治愈法术都会了五成。
没有的五成，是因为魔尊只有魔力导致的。
“你要投靠我魔界？”
那股力量在体内有些起伏不定，李霁闷哼一声，才回道：“可以合作。”
魔尊语气突然有些不自在：“…有什么好处？”
“我和仙界的人打起来对你有利无弊。”李霁道。
“那你又受伤了呢？”
李霁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就是个废人，有什么利用价值？又拿什么打？”
“这些是暂时的。”
何蚀嘲讽道：“暂时？李霁，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没救你你现在就死了？”
李霁看魔尊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也没办法，于是在识海问了一嘴凌。
“怎么让他信你？你求他一下？他刚才不是让你求他吗？”凌不确定道，随后又气呼呼道：“但李霁，咱们绝对不能求啊！！”
「好的。」
然后转头，李霁神色认真，对魔尊道：“信我。“
“…求你。”
何蚀绿瞳沉沉，半晌才道：“…好吧。”
李霁心想，未免太管用。
这几天考试好忙！！命好苦，每天唯一的慰藉就是想着我的小情侣是特别相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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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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