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他们走过一辆随行铺子。吾期见那横杆上擎开了许多画扇,她停下来打算看一看。

这些扇子花色各异,其中一把面上画着水墨竹子,在留白处提了一首诗,倒很典雅,和小佑抚琴的形象十分相宜;另有一把是木骨连扇,两面都很素,但是下面挂的坠子却是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招而不摇,吾期十分看好。

她正要伸手将一把画了仙鹤的拿近仔细瞧瞧,杨栩在她身边开口道:“那把没有花的很好。”吾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可以说所有扇子里最平平无奇的一把,素白的扇面,任何装饰挂坠都没有。她有些怀疑地拿在手里,上下翻看了一眼,又凑近闻了闻味道,用的不过是最普通的木头,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她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唔……你觉得这个,好在哪里?”

杨栩道:“扇子不过是拿来扇风的,既然要用,当然越方便越好,那些眼花缭乱的涂鸦和花里胡哨的坠子,岂不是华而不实?”

吾期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哑口失言了片刻,心里想道:“现在已是中秋节,再过几天恐怕天气更冷,哪还用得着扇风?买这扇子当然是用来带在身边,取一股风流气质。我这侍卫还真是石头,好不解风情!况且我是太守府的千金,送礼也不能太寒酸了吧。”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大概对他的话也有些无语,开口反驳道:“公子这话说得不对。世上的好物无非是借人所用,大家彼此性情不同,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就像眼前这扇子,莫说可以用来装饰,若是有人就喜欢撕着玩,也可买去。”

吾期听着这话稀奇,仿佛当中自有一股禅意,忍不住将女人多看了两眼,才转去别的地方。

靠在江边有一位卖天灯的大伯。也许是有愿望的人太多,大家都抢着往那薄薄的纸上写些什么,再点燃了蜡烛,抬头看着一盏又一盏的光不断往上升,期待直到有一天,老天爷也看见了他们的心声,大发慈悲地降下福祉。

吾期见围绕的人太多,便不去凑那热闹。她和杨栩选了一个观赏角度好的地方,向石栏上一伏,抬头朝那片光遥望。

那些天灯越往上飞就显得越小,它们渐渐变成微乎其微的光点,最后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可是最上面的消失了,最下面却又有新的一批补上去,仿佛源源不断地、前仆后继地,要去陪伴那月亮。

没看一会,吾期就感到脖子有些僵了,她欲把头左右转转,却意外地对上了杨栩灼灼的目光。他被抓包了个正着,只好猛地把头转向别处,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吾期心里想道:“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刚刚一直在看的是我吗?”他今天穿了一件暗沉洒金的对襟褂子,乌黑的头发只用个简单冠带束起来,并没有经过特别地打扮,吾期却觉得比一些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人还好看,尤其此刻沐浴在月光下,仿佛这江河日月全是他的点缀。

他们走到一个首饰铺前,吾期要买耳坠子给缀儿当惊喜。她拣出了一对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和一对紫葡萄点翠叶的玉坠子,两个犹豫比照着,总是拿不出决定,所以干脆两对都买了。

那串紫葡萄的还是杨栩一眼瞧见就说好的,引的吾期当即扬眉,笑着打趣道:“这会儿怎么不觉得是越简单越好看啦?”

杨栩听了只沉默地抿着嘴,给人的感觉却不如前两天那样严肃冷漠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一向心里都很有些吃味,可是今天晚上给她那俏皮地一拍,心里所有的不满就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漫漫的柔情。

吾期将那两对耳坠子包起来,又瞥见一个白玉冠,款式雕镂齐绝,倒和上次去京城时,黎佐大婚戴的那个很像。她当时就觉得非常漂亮,其他地方都没有见过,猜想可能是京城最新的设计。如今一两个月快过去了,也该传到他们会稽了。

她想到小佑还没有弱冠,杨栩却和黎佐同岁,自己都给缀儿买东西了,没有道理不给杨栩也买一个,况且刚刚看他束发的冠带很是随意,这个送给他正好。

杨栩正要再故技重施使点坏,说这个冠不好看,还未开口,就见她递到自己面前,说:“呐,你试试这个!”

他先是怔了一怔,慢慢地抬起两只手,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音有些沙哑,说:“啊?……是送给我的吗?”

吾期本来很可以这样说,或者那样说,但此刻看见他瞧着自己一错不错的眼神,这眼神里面有期待,有感动,又好像夹着一丝委屈和等待,结果就是她一句话也没有,仅只是把它放到他的手上。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只是送他一个玉冠,他的反应就能震动成这样。

杨栩看着手里的玉冠,半晌不说话,突然弯下腰来,道:“七七可以帮我带上么?”

吾期没有防备地看着这张凑过来的、放大的脸,她应该后退的,但是他盈盈地目光紧紧盯着她,让她忘了要做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怎么突然……喊我……七——小名了?”

杨栩道:“不可以么?”

吾期从来就没有仗着身份拿乔的习惯,反而因为身体原因,对周围亲近的人会逐渐产生依赖,以至于慢慢失去边界感,因此回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不适应。”

待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栩笑着抢白道:“那么谢谢七七了。”

她看着再次递过来的玉冠,机械地拿在手里,尽量用最从容的动作给他带上,脸上却慢慢地红了起来。其实这摊子上摆了镜子,他非要自己帮忙的话也只需要帮他拿着镜子就行了。然而此刻她脑子里晕乎乎的,被美色的冲击蒙了心智,一下想不起这么多。

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子,见他们俩俊男靓女,又独自在这中秋佳节逛庙会,猜想他们是一对,于是自觉识趣地不去破坏他们俩之间的这点情趣,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等到适时的时候开口说道:“公子长得丰神俊朗,戴这个特别合适!这是京城来的最新的款式,用的料子也极好,夫人的眼光真是独到,一眼就相中最好的了——公子再来看看这个簪子,这个啊,和您头上那个玉冠是一对,正好可以买给您夫人,你夫人长得这么好看,戴上这个,那绝对是倾国倾城,天下无双。”

摊主摆出一张所有生意人都有的恭维人的笑脸,夸奖的话一连串往外冒,听得吾期有些招架不住——那是一枝赤金匾簪,无论从颜色还是花样上,都不可能和杨栩头上戴的玉冠是一对。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种卖东西的手段,就像把他们俩认做夫妻一样,不管是不是,生意人先就讨个吉利的好彩头。

吾期虽然明白这是套路,可心里还是有些窘,待要反驳,那边杨栩却是立马接了过来,轻轻地扶住她的头,说道:“别动,我给你戴。”

她低着头感受头上那轻柔的动作,心里感想道:“像这样互相拨弄头发,岂不就像真正的夫妻吗?我要是现在反驳,还会有人信?”她自己觉得不对,脸上热烘烘的,热气非常大,好不容易强逼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热退了下去,腮颊上又顿时凉飕飕的,可见刚刚窘得多么厉害。

等头上安静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来,又听见他一声轻笑,想来是自己那些小动作他全都看见了,这么想着,心里一急,又是一阵羞恼。

正在吾期心里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缀儿活泼快乐的声音响起来了:“小姐,我吃完啦!你们在买什么呀?”

吾期悄悄呼了一口气,马上甩开杨栩这边,和缀儿笑着说道:“你猜猜我买了什么?”

缀儿激动地道:“耳坠子!一定是耳坠子对不对?”吾期笑着把东西递过去,她打开一看,又咋咋呼呼地说:“天呐!竟然是两对,小姐,我真是爱死你了!!!这个紫葡萄的好漂亮哦!”吾期道:“嗯呐,这个是杨栩给你挑的。”缀儿道:“哦,那谢谢杨侍卫了。这个红色的是小姐挑的么?我最喜欢红色啦,小姐的眼光真好!!”

吾期被缀儿夸得喜滋滋的,心里不禁想到:“还是缀儿的反应正常,刚刚杨栩太奇怪了,搞得她也有点不自在,一定是因为今天的月亮太圆了,她的心脏才跳得乱蓬蓬的。”

缀儿瞧见了她头上戴的那枝赤金簪子,又说:“小姐,你要买这个簪子么?这个太俗啦,一点也不好看。”缀儿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姐像花朵一般需要呵护,像雪一样容易融化,金子这样硬质的首饰不适合小姐。然而她一说完,就发现摊主和杨栩两道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摊主的不满还比较好理解,至于杨侍卫,难道他要拿分成?真是不懂。缀儿很快就地忽视了他们。

吾期听完立马将那簪子拔下来,心里越发觉得缀儿可爱了。她自己也觉得这簪子太张扬,但是杨栩那奇奇怪怪的行为,看起来对它满意的不得了似的。如果缀儿没来,他一定就要买下来的。

吾期向摊主付了那玉冠的钱,三个人又逛了逛,最后还是回到那卖扇子的铺子,买下了那个美玉坠扇。她决定就把这个当作回给小佑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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