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板手法轻柔，不多时便给赵桑榆化了一个素净的妆容。
少女的容貌无需过多修饰，只需略施粉黛便能放大自身的优点。
胡梦深谙此道，只用了浅薄的粉脂勾勒轮廓，旁的技巧只在自己的脸上教导。
手上功夫赵桑榆学得快，又觉和画技相通，便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将胡梦化得颇有风情。
日光渐亮，已接近午时，胡老板便自请离去了。按昨日赵春娘嘱咐的，这会客人都应当进入院内了，赵桑榆也是时候去拜见母亲了。
出了屋门，客人并未聚集在院中，只零零散散摆了几张长椅，靠近厅阶的位置并未按制摆放好八张圈椅。
东厢房那边的仆侍在不停地忙碌着，西厢房的门半开着，并不见人影。
路过堂屋，林夫子和林妹妹二人端坐在侧，没有旁的人在。
赵桑榆与二人在门口行了礼才去敲响了赵春娘的屋门。
“咚咚咚！”
“阿娘，你在吗？我进来了。”
许久无人回应，赵桑榆这才推门而入。赵春娘不喜屏风遮挡光线，进门便一览无余，屋内空无一人，床边散落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收好。
“阿娘今日怎么回事，衣服都没收好。”
嘴里嘟哝着，赵桑榆还是上前将衣服耐心地叠了起来，衣服是母亲惯常穿的长袄，不知匆匆忙忙地是被叫去做什么了。
叠好转身，却见床尾佛室的门也半开着，往常这门都是紧闭的，断不会这样半开不关的，母亲定是遇到了什么突然的事情。
这般想着，赵桑榆正欲关好那门离开去寻母亲，却被佛桌旁矮几上的物品吸引了注意。
是一对牌位。
这佛室虽小，赵春娘也带她进来参拜上过香，那时她还未与赵春娘分房，春娘晚归时，暗夜独自难眠，她便躲进小小的佛室静心抄经。
这佛室她实在是太过熟悉，那矮几分明是用来存放香烛的。
赵桑榆走上近前，赫然是赵春娘亡弟赵宝福及其妻子张翠的牌位，虽未听母亲提起过故去的舅母二人，赵桑榆还是见了礼才退出屋内。
拦了一位忙碌的女侍，才知母亲这会正在南房待客，并不是绣坊出了什么事。
“姑娘先回房再呆一会吧，赵娘子这会儿有点事要处理。”
赵桑榆正欲去南房寻母亲，却被从堂屋出来的来财拦了下来，竟不知他何时将宾客带进了堂屋。
顺着来财的示意，赵桑榆茫然走到了自己屋门前才意识到不对劲。
今日最紧要的事明明是自己的笄礼，母亲都提前将绣坊的事务一应处理到了明日，又有何人会来今日触霉头呢。
唯恐母亲遇上什么麻烦，赵桑榆匿了身形，悄悄往南房靠近。
与行风一起的力量身形训练都没有白做，区区翻墙对赵桑榆来说已是件易事，难的是身形矫捷动作流畅。
不过想要避开堂屋众人视线靠近南房，倒比翻墙容易得多。
*
南房屋门紧闭，隐约有四五个人的声音，赵春娘的声音是赵桑榆最为熟悉的。
“无需多言了，我只当你们今日从未提起过这桩婚事。”
赵春娘的语气隐忍，似有怒意无处发泄。
赵桑榆先是放下心来，才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疑惑，这是有人赶着笄礼就要商议自己的婚事？
虽说她对婚事还没起过憧憬向往的心思，但如今年她已满十五，母亲就算是主动与人相看物色未来夫婿也属正常，却不知为何母亲的言辞中仿佛有些许抵触的意味。
正犹豫要不要离开，一道身影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是林非晚。他的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见是赵桑榆在此，嘴角笑意更甚，紧着步子过来就要打招呼。
“师…呜”
赵桑榆赶忙上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可脚下急促的动作打了绊，不得不抓着林非晚的臂弯稳定身形，他也下意识地托住了她的小臂。
忽然之间，赵桑榆整个人几乎都在他怀里，手心的触感还在唇间不曾散开，嘴角的喜悦噎在嗓间，浑身僵硬不敢动作，只余满目的疑惑落在她的额顶。
师姐她，似乎长高了一些。
牙尖的反应要比林非晚木然的头脑快上许多，早早地向后退了半分，未与手掌迸发亲近的伤害。
林非晚错开目光，望着她发间的绢花愣神，没再出旁的声音，赵桑榆便卸了些手上的力气。
她只是担心母亲遇上什么难事才悄悄过来，若是林非晚出了动静让屋内抓个正着，那便成了与初衷违背的偷听，她不想母亲因为自己为难。
胳膊的支撑消失，林非晚略退了一半步，抬眸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压低了声音同赵桑榆讲话。
“出了何事？”
赵桑榆还未来得及解释，只听见屋内“砰”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随后便是年长男子粗犷毫不客气的声音。
“你不会想让赵宝福……”
屋内声音繁杂，那人的话却只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是方才牌位上的那位。
只是琐事，母亲也并没有打算将自己嫁出去，赵桑榆也不愿再在林非晚面前偷听下去，索性扯起他的衣袖，二人一同往西厢房走去。
“里面似乎在吵，不需要帮师傅吗？”
两人并肩走着，林非晚虽在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停在她发间的绢花之上。
“她们只是在商议我的婚事。”
赵桑榆不甚在意，眼中只有林非晚单手抓着的锦盒，她有预感，这应是要送予她的礼物，正欲开口询问，却被林非晚震惊的声音吓了一跳。
“婚事？你才…哦！”
太过震惊，林非晚语气有些急促，只是声音一出，就被她抬肘撞了回去。
“小声些。”
赵桑榆低声嘟哝着，有些不满，幸亏现下已经走远了些，不然非叫人听见不可。
“我也只听了两句，阿娘似乎没有同意，你这么急作甚。”
这话说完，林非晚锁紧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自觉有些失态，道了歉便匆忙转移了话题。
“我今日一早就去取师姐的生辰礼物，幸好赶上了，还能在笄礼前送与师姐。”
林非晚将那锦盒双手捧在赵桑榆的面前，满眼期待，只等着她收下。
今晨已经收了许多礼物，但收礼物哪有不开心的，自然是多多益善，方才的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林非晚的锦盒更加精致，方才路上用绸布包着，看不出内容，这会褪去装饰，才露出榆木盒之上繁复的芍药纹样。
赵桑榆指尖游走在纹样的沟壑之间，唇角勾起笑意，眉眼弯弯地看向林非晚。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芍药的啊。”
少女明眸皓齿，阳光打在发间，格外灵动。
林非晚不语，仍旧笑看她发间的绢花。
“这个，这个是阿柳送我的，她那日没有见到你的…”
“知道了，小寿星。”
林非晚自然接过她摘下的绢花，打断了她的解释，示意她抓紧拆礼物，这会已然到了午时。
但她却从袖间拿出了两条红绸带，抬手就要往发环之间系。
“我来系吧，你先看礼物。”
接过绸带，林非晚将绢花妥帖放在桌旁，站到赵桑榆身侧。绸带末端有小巧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清脆作响。
说是让赵桑榆拆礼物，实际上也只剩掀开盒子这一步，盒盖内里嵌着一块打磨得极亮的铜镜，正映着一侧绑好红绸的发环。
盒内的物品用一方丝帕包裹着，打开来是一对金蝶小钗，与锦姨送的那对沉稳的不同，飞舞的金蝶衬得少女更加灵动。
两侧红绸都已绑好，不好再次弄乱头发，赵桑榆面上惋惜难掩，只能晚些再来试戴了。
“下面还有呢。”
见赵桑榆就要将盒子扣上，林非晚不得不出言提醒。
赵桑榆更加惊喜，抬起托盘，底层果然还有一方丝帕，是一支累丝白玉芍药金簪，与那对蝴蝶相互呼应，春意盎然。
“师弟可真是破费了。”
赵桑榆虽然喜欢，却从未没有收到过这般贵重的礼物，一时有些无措，茫然大过了欢喜。
“师姐莫要客气，单凭你和师傅对我的指点之恩，这份礼物都有些轻了。”
林家的产业积累不算久远，但营收颇丰，便更希望子孙入仕，将生意经久地传承下去。
故此对子孙辈的学业投入极大，林非晚久病，林斐然给他留的傍身银两便就更多。虽然此番寻工匠赶工耗费了些银两，但对比入绣坊之后省下的药钱，不值一提。
“那便多谢师弟了，日后我和母亲定会对你更严格的。”
赵桑榆笑着吓他，对那礼物爱不释手，非单是金饰贵重，更因为玉质的芍药永不会凋谢。
赵春娘独爱菊，院中种的最多，赵桑榆也绣的最多。若非前几年赵春娘差人在院中添了些芍药，她都要以为自己也和母亲一样爱菊了。
两人笑闹了没一会，春柳便来了西厢房找寻他俩。
“师姐师弟，你们在这啊，可让我好找，快点快点，该就位了。”
院中仆侍忙碌出入，乐人也已经开始了弹奏。
春光正好，笄礼将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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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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