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大人!”那几个男匠役看见来人,跪下大声道。
被裴玉澍扇了巴掌的匠人率先冲上前告状:“黄提督!这个泼妇冲进来就打人,说我们欺负她。可我何时见过她们!”
“你!你恶人先告状还胡说八道!”素绵嚷嚷,“明明是你欺负人在先,怎么此时还有理了!?”
“说我欺负,哪有证据!?”那匠人毫不羞愧。
然而黄提督朗声一喝:“你当我是聋子,没听见刚才的事么?”
匠人当即像只老鼠一样窝起了脑袋。
素绵则高高扬起下巴:“哼。”
黄提督转头望向裴玉澍,笑眯眯地问:“姑娘,你慢慢说?”
“诶诶诶……”见他偏心,那男匠人很是不满,可话音又很快被黄提督带火的目光堵了回去。
“那匠役殴打威胁阿螺,我们同是造办处的,如何能不为姐妹出头?”裴玉澍振振有词,小嘴一翘,“他打了阿螺多少次,不告状都算我给他面子。再说了,谁看见我打他了?”
黄提督好笑地望着几个男匠人。
“咱们都看见了!”
“咱们没看见!”素绵马上追着道。
那群男匠人气急败坏地迎上前,却被黄提督抬臂赶回去。
裴玉澍又道:“你看他的脸,连个巴掌印都没有。”
黄提督哈哈大笑起来。
见他的态度,在场匠人们不敢再多做什么了,只有那个被扇的男匠人目光狠毒地盯着裴玉澍。
黄提督招呼两个侍卫进来:“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拖出去。”
“不是!提督大人!您怎能听信那贱妇的一家之言呢!”
“我可没瞎,你做的那事情真当没人知道啊!”黄提督高声说着,探出门外叫住两个侍卫,“回头禀告总督大人,再禀告皇上,把你们这些骚扰女匠人的脏污好好教训一通。”
枪炮处的屋顶上落下雪水,滴滴答答很是愉悦。
裴玉澍几人走出来,心情畅快了许多,又见黄提督站在门廊下。
裴玉澍鞠躬道:“多谢提督大人相助。”
“哎哎……”黄提督打了个哈哈,“不谢不谢,都是我应该做的。皇上和总督大人近日总来枪炮处谈事,我虽不参与,却总得看顾着,要里边儿的匠人德行完备。”
“总督大人?”素绵听到了未听过的名号。
黄提督挑挑眉:“哦,几位姑娘不知道?那就是从前的宋将军,前段时间海战告捷,已经被拔擢为总督了。”
裴玉澍似是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还在安慰着阿螺。
素绵倒是好奇地望着黄提督:“好厉害啊,我听说宋将军手握重兵,很是威武,但本人长得颇为清俊。”
“哎呀哈哈,宋将军的名声都传到你们那儿了?”黄提督人虽为武将,脾气却随和,和她们这些匠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宋总督大人,风流倜傥,那可是军中的玉面小郎君,哎哟他那种美男面,是天下所有女子见一次便忘不了的。”
黄提督说着,骄傲地望向岔脊上的饰兽:“当时总督大人在南洋,可是把当地一个小娘子迷得神魂颠倒,非嫁不可呢。”
裴玉澍已经安抚好了阿螺的情绪,回头听见这些,自己念道:“一个将军不以战功出名,反倒以风流韵事引人瞩目,可不是虚名?”
“唷。”黄提督闻言,饶有趣味地瞄了她一眼,“想不到姑娘是个不沾桃花的……唉,要我说啊,我们宋将军无论在哪都是万人瞩目……”
裴玉澍经由先前的事,对美男传闻早已没了兴致,抱拳打断他的话:“臣女还须回启祥宫做活儿,今日多谢提督大人。”
黄提督本来讲得满脸笑意,骄傲不已,被裴玉澍打断了话柄,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只得换做唱歌的音调自己为自己开解:“不谢哈哈,我应在江湖悠悠~因一壶浊酒~~”
三个姑娘飘也似地从他身侧闪了出去。
黄提督远远看着裴玉澍的身影,朝着门廊后头的人道:“人都走了,你出来罢。”
殿后,一风骨挺拔的男子身着朝服,大步流星地来到黄提督身边。
他玉面深眸,薄唇锐利,脸上似是不带一分感情。
他盯着裴玉澍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她怎就对我没半分兴味呢?”
“是吧,千帆。”黄提督挽了挽袖子,“咱们这裴姑娘小身板小脸的,真是伶牙俐齿,让人没法子对付呢。”
宋千帆揉了揉肩膀:“她让人没有法子的地方可不止这些。”
黄提督瞥向他的肩头:“你这伤,还没好全呢。皇上夜里又要唤你去饮酒陪侍,那对养伤不好。”
黄提督压着声音:“你回京以来,皇上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似是不喜欢听他人夸你。今日早朝皇上又对你说了什么?”
宋千帆眸色沉沉:“大约是提点我,要我将兵符交上去,准备把南洋水师解散了。”(注1)
“啊?”黄提督诧异,“那南洋水师几乎是你一手组建的,皇上要打散,这股兵力不就没了?”
“皇上正是要取走我手里的兵,不愿看我大权在握。”
黄提督有些担心,试探着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正午的阳光照在宋千帆黑沉沉的眸子里,瞳孔缩成一点,明明看着锋利危险,他却柔声道:“我向皇上辞官了,我想成家立业,不再领兵。”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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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外多了许多盆景,春日到来,红花绿叶衬人心境。
皇上下了旨意,惩治了骚扰匠女的匠役,又把匠女先调离枪炮处。
而贵妃娘娘暂且安排阿螺去库房抄录档案,当做休息调养。
裴玉澍一早起来,便见到房舍之外匠女们皆站着,沈桂枝满面喜色,招呼她过去。
今日是公布半工考核结果的日子。
裴玉澍期待得很,看着沈桂枝念起皇上的传召。
一个个名字念下来,有裴玉澍,还有和她玩得最亲密的素绵。
说罢,诸匠女皆高兴地鼓掌庆贺起来。
素绵极其兴奋地抱住裴玉澍:“太好了阿玉!咱俩都考过了!这前途一片光明啊!”
裴玉澍也终于露出了多日来最安心的笑,紧紧拉着素绵的袖子:“我们这就庆祝去!”
“诶诶!”沈桂枝叫住她们,“考上了又不是考走了,今日的活计还得做的!”
几个姑娘像被浇了一脑袋冷水,懊恼地退回来:“是。”
沈桂枝换了个话茬儿:“诸位匠女升为半工,便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帮着其他匠人修补物什。而是可以跟随老匠役,造办新的活计。”
几人听了这话,两眼又放出光来,期待地盯着沈桂枝,等待安排。
沈桂枝交代道:“宋将军海战告捷归来,升任总督,皇上敕令内务府造办一架珊瑚镜,赐予将军为礼。这珊瑚镜规定要在半月内做完,于壬癸日呈至庆功宴上。这项活计便交予裴玉澍与素绵去做。”
裴玉澍与素绵欢欢喜喜地接过任务。
她们二人身为半工,不能独自完成活计,还得要有其他熟练的匠人师傅带领,此次需跟随四位南匠造办活计。
两人见了那四位南匠,便被派去库房取材料,于库房内见着了正在抄录档案的阿螺。
素绵对阿螺的档案很有兴致,边翻边告诉阿螺她们这次要做的珊瑚镜。
裴玉澍拉开柜子,取出珊瑚:“这位宋将军,当真是受皇上尊重呢。”
“我看着倒不是……”阿螺的目光四周逡巡,小声同二人嘀咕道,“皇上所赐,必有深意,并非贵重即为好礼。”
裴玉澍放下珊瑚,看着阿螺。
“礼物有千种万种,偏偏选择送珊瑚镜,我想是因为皇上要将军自鉴,免得权位滔天,忘了自己身为人臣的本分。”
“原来是这样。”裴玉澍若有所思,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些。
向来上头安排什么东西让她造办,她便老实去做,未曾多想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能在朝廷里有这种用处。
素绵也震撼道:“阿螺,你还能想到这些,太厉害了,你肯定读过很多书吧。”
阿螺腼腆地低下头,捏紧双手:“我,我只是偶尔跟随兄长学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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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珊瑚回来,便见南匠师傅取出了前代的法式典籍参考。
那珊瑚镜的样式颇为特别,选用西域进贡的深海的大珊瑚,主枝粗壮圆润。
制作时去掉分叉,留得主干。但主干要选用弧度恰当的,两个弧形以融了的金子相接,连成一个圈,中间再填以铜镜。
铜镜夹层里又设有机关,前后左右都可旋转。
裴玉澍与素绵搬来了大的贡物珊瑚,挑选可用的,磨制后再交予南匠师傅。
二人好不容易挑出了几根合适的,修整完成后,一人带着一半走出启祥宫清洗。
此时已是开春时节,冰雪融化,外头的雪还未扫清。
素绵调皮,本想踩个脚印玩玩,却滑倒摔了个屁股蹲。
“哎哟!”她直抱怨。
裴玉澍却惊呼出声:“素绵!你的珊瑚!”
“啊?”素绵挠着头看地上,霎时嘴都僵住了,“完了,珊瑚,珊瑚碎了!”
那珊瑚主干越是品质好,越是清脆易碎,被素绵往地上一撞竟是断成了好几节。
素绵咋咋呼呼地把断珊瑚捡起来:“出事了出事了,这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哪里赔得起。”
裴玉澍这时候也难免心急。
这粗枝珊瑚世上罕见,更是皇上所有的贡物。
摔碎了皇上的东西,那哪是赔钱就能解决的。
启祥宫日常人来人往,此时两个小匠役路过,听得了动静,跑到在边上幸灾乐祸地呼号起来:“有人闯大祸啦!我要告诉师父去!”
“你你你给我停下!”素绵连滚带爬地揪住两个小匠役。
裴玉澍忙拦住他们:“咱们快往边上去,莫要闹大了,不然该如何应对?”
可此时,带着她们制珊瑚镜的南匠师傅正好带着图样走出来。
老师傅定睛一看:“嚯哟,摔碎东西了?”
裴玉澍见他没生气,和素绵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又道:“正好呀,皇上近日火气大,咱们都不想去庆功宴呈上礼物。既然你们摔碎了,就由你们自己制礼献礼,当做将功折罪吧。”
注1:不是历史上的南洋水师,是扯淡的,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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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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