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连三个人喜提罚抄五十遍题目与答案以后,下面的弟子终于老实了。
接下来的课程讲了什么内容林丘一概不知。
他像一个马上要执行死刑的犯人,在时间的流逝中,战战兢兢地等待,起初他不停地试图在脑海中编造出一个完美的借口,但无论如何尝试,他都无法找到那个最佳答案。
时间宛如一条浑身上下都充满粘液的恶心虫子,在林丘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浓稠的粘液,让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终于,下课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书院,坐在林丘身边的少年和少女用一种既羡慕又可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林丘和松生。
行刑时刻终于来临。
房间里空荡荡的,林丘从自己的位置走出来,穿过书桌之间留出的一条走道,磨磨蹭蹭地走到松生面前。
松生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没有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还不快跟上来,随我回枯荣殿。”
松生一说话,林丘被吓了一跳,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反应过来发现不是在骂自己,稍稍放松了一点,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尊,那怂包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之前口出狂言的样子。
林丘低头跟在师尊后面,直到师尊在书房的一把椅子上落座,林丘原来一直盯着松生绣着金丝云纹衣摆和地面,突然,视野中出现了一抹黑色。
林丘的瞳孔缩了一下,呼吸顿住。
他的目光顺着往上看,发现是一把黑的发亮的戒尺,松生手握的地方两边向内凹陷出一个弧度,方便使用,边缘用金色的涂料勾了边。
林丘目测了一下这把戒尺的长度和厚度,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从书院到书房,林丘一直都怂巴巴的没敢说话,但事已至此,是时候该为自己搏一把了。
林丘的脑瓜子看似飞速运转,实则一片空白,最后他只能小声地对坐在面前的师尊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得不说这种话听起来毫无诚意,不像是真心道歉,更像是害怕惩罚脱口而出的一句最常见的,任何一个犯错的人都会说的道歉,无论是小朋友还是大人。
“你自己说,怎么打?”松生平淡无波的嗓音在林丘耳边响起,很显然,他没有被林丘的话打动,但他大慈大悲地给了自己新收的小弟子一个选择的机会。
林丘犹犹豫豫地问:“……打手心?”
“打多少?”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林丘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师尊,一边缓缓抬起一只颤颤巍巍的爪子,在松生平静的目光中,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松生心说:三十?看林丘一副马上要被吓哭的样子就不太可能,那就是十三?
“三、三下。”可能是自己也知道这个数字有点不要脸,他说得结结巴巴,不太好意思。
“……”
林丘看师尊没有说话,连忙往上加了两个:“那、那、那五个!”
“……”
松生闭了闭眼,又抛出了一个选择:“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打得重一点,按照你说的,打五下,另一个是我下手轻一些,打十下。”
“师尊,十下可以分成两只手打吗?一边五下。”
“不可以。”
林丘犹豫不决,迟迟没有给出答复,松生也没有催他,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
“打五下。”
林丘主动伸出了他的左手,右手用得多,打了做事就不方便了。以前在家里,林丘也因为做功课的事情挨过手板,他心里琢磨应该不是很难捱。
“自己报数。”
松生颠了一下戒尺,心中便清楚该用多大力气。
戒尺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呼”的一声,重重地落在林丘白嫩的手掌心,发出“啪”的一声,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肿。
“嗷!!”一阵痛呼完全不受控制地从林丘嘴里飞出来,他原来伸直的手心瞬间蜷起,手也缩回去了,但在疼痛过后他还没有忘记师尊说的话。
“一、一……”
生怕忘记报数这一个就不算了。
松生丝毫不留情面,之前给他的机会已经够多了:“伸出来!”
林丘咬牙把左手伸出来,刚伸出来,发现手被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接下来就是丝毫没有间歇的连续四下。
啪、啪、啪、啪!
林丘根本来不及求饶,嘴里只有惨叫,打完之后他立刻把手缩到自己胸前用左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吹。
他的左手现在活像像猪蹄子,手心肿得老高,几道戒尺的印子叠加在上面,被反复打的地方甚至冒出了几颗血珠子。
林丘抬头,发现松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书房已经成为林丘的伤心地,此地不宜久留,林丘小跑着回到卧室,关上门,在自己的地盘,他终于不用强装镇定,虽然他本来也不是很冷静。
手心碰一下都疼,他只好伸出柔软猩红的舌尖,仔细卷走血珠。
“真的打得好重啊。”再来几下,林丘觉得自己可能都要哭出来了。
林丘身边倒是有药,但上药必然会更疼,他纠结了一会儿,选择让手自己长好,虽然自己修为不是很高,但说到底是个修士,恢复起来应该还挺快的。
应该吧。
他疲惫地上床休息了,左手没有放在被子里,而是放在耳边,虚虚地张着,五根手指由于疼痛无法完全张开。
松生在林丘入睡之后收回神识,他站在寒月池水面上,一股冰凉的水流从水面上升起,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飞入卧室,形成一层水膜,覆在林丘的左手上。
当林丘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完全干了。
下午还有课,幸好是还是理论课,不然就麻烦了。
他无精打采地上完了一天的课程,在傍晚赶回枯荣殿,一进门,他的鼻子小幅度耸动几下,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饭菜香。
他眼前一亮,闻着味儿就过去了,在卧室里,桌子上摆了三道菜,一个是羊肉汤,里面放了一些药材,一道清炒虾仁和一道糖醋鱼,刺已经被剔掉了。
菜盘子地下压着一张纸条,简明扼要地写了两个字——晚饭。
笔锋干脆利落,就像松生这个人。
林丘捏着这张字条,眼睛眯了一下,没有扔掉,而是收起来。
“不知道这个饭是谁做的,肯定不是师尊,他看起来就不会做饭。”
林丘吃的开心,这句话一说完,突然背后一凉,回头看见门还好好地关着,便回头继续吃饭。
第二天,林丘怀揣着那张被保存得完好无损,连一点折痕都没有的字条,在弟子中打着“浮岚长老亲笔”的名号,开始拍卖那张字条。
在第三十四次加价之后,那张字条被高价买走。
其实还有很多人愿意加价,但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怕被先生发现捅到浮岚长老本人面前,才挨了打,他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下学之后,林丘和一男一女一起去丹鼎苑领取这个月的丹药。
少年张修对林丘说:“听说种类很多,正好可以治治你的猪蹄子。”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林丘最近的伤心事。
少女封丹曲在前方带路:“我们待会儿去最左边的那个队伍,那个师兄动作最快。”
可惜会打听消息的不止封丹曲一个,有同样想法的聪明人聚集在最左边。
没办法,他们只好换一条看起来比较短的队伍。
前面是一个头上带着青玉簪子的青年,明明五官出众,体态端庄,却莫名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那双颜色浓郁暗沉的眼珠子活像是某种生活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兽眸。
赵玉京盯着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从小被爱包围的少年,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林丘看见他对自己笑,也咧开嘴回了一个。
赵玉京登记过他的名字后,把所有的丹药打包好递给他,林丘从他手上接过袋子,二人指尖接触在一起,又很快分离。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丹修的灵敏嗅觉让他闻到林丘身上不属于他的味道,很清甜,赵玉京微微眯起眼睛,迅速找到来源——生活在寒冷池水中的晶虾,外壳晶莹剔透,可入药,性寒,味甘甜,其肉食之香味会持续数日不散。
能散发出林丘身上这种浓烈程度的晶虾,生存环境必然极好,只能是雪芽山,寒月池。
林丘和两位同伴走远了,赵玉京望着他们的背影,笑容渐渐淡下来。
没想到浮岚长老对他这个小徒弟还挺好。
后面排队领药的弟子看见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并没有惊讶,谁没个修炼得要疯掉的时候呢。
平静是偶然,发疯才是常态。
分发结束之后,赵玉京回到河边的住处,这里的位置十分偏僻,没有人带路,进来很容易迷路。
他卸下身上的杂物,衣服也没脱,直接往河里走,直到河水摸过自己的脖子,嘴巴,鼻尖,最后只留下一双眼睛和海藻般散开的发丝。
平静的水面没有因为他的进入掀起任何波澜,他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游荡,许久之后,他似乎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地方,露在水面上的半个头也消失在水中。
林丘回到枯荣殿的路上,池水中的大尾巴鱼突然开口问他:“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林丘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他回答:“汗臭味吗?我今天出了不少汗。”他把衣袖举到鼻尖嗅嗅,感觉还好。
大尾巴鱼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就没有再出声,又变回了一条普通的观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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