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
太阳升起的时候,秋亦结束修炼,开始练习基础剑招,虞观偶尔在,偶尔不在。
等太阳移至天空的中间,虞观无论之前在不在,这时候肯定会来,基本上来的都是过去身,偶然那么几次来的是现在身,其中规律秋亦还没研究透,只能归结于或许是过去身比较悠闲的缘故。
每三日,他会布置药浴供秋亦锻体。
锻体风险不小,所以哪怕秋亦已经轻车熟路、表现越来越好,每次药浴虞观还是会全程在一旁候着。若不是锻体日,那么虞观来时或许会带来些滋补的膳食,或许会带来一两册他新整理的典籍。
下午要么锻体,要么就是继续练剑。随着修为和肉身强度的提高,秋亦炼体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少再闹出第一次的洋相,每日挥剑的次数也在稳步上升,动作间隐隐有虞观的风范。
其身躯在挥剑时、在炼体时被一次次打磨砥砺,最后被药浴温养,像是一块被重复时光冶炼铸造的铁料,日益变得坚韧。
虞观一般坐在旁边的一块平滑扁平的青石之上,慢悠悠地雕刻玉石打发时间。他的神识笼罩洞府天地,目光虽没有看向秋亦,但秋亦药浴锻体失去意识时他能稳稳接住,练剑有什么疏忽错误不对也能立刻指出。
不过因为秋亦太省心了,所以除了正午虞观过来时他们会交谈几句以外,其余多数时间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师徒在同一片空间中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秋亦刻苦修行,虞观也不主动去靠近秋亦,似乎无形中保持着距离,完全不像是本该亲密无间的师徒。
秋亦不觉得哪里不好,在这段不温不火、被大段沉默填斥的宁静日常中,他真正的开始慢慢熟悉虞观的存在。
练剑至晚上,虞观离去,秋亦打坐修炼,体内灵力自动循环周天,而意识则不断下沉,到那个有凤凰的世界里。
一步一步地,他渐渐能够能走近凤凰,停在那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久,只是还未到到能触碰凤凰的时候——凤凰周围温度太高,空间畸变也更严重,秋亦完全是一点点慢慢磨掉了这段灼烧意识的路。
有虞观的力量支撑躯壳的稳定,他可以放心地去尝试突破极限、更进一步。
若是从那个世界脱离出了,秋亦便会全身心修行《蕴灵诀》。
相较于一开始的连破三境,他现在境界增长得很慢,身体宛如一个无底洞,要吸收比别人多数倍的灵力才能破境,而且平时精力大半落在凤凰空间与练剑上,全身心集中的那种修行时间倒是短了。
一夜修行后再睁开眼,便又是普通的循环往复的一天。
虞观的洞府无四季轮转,也无气候变换,原先风雪也被他抽来做了冰剑,于是景物更一成不变了。
直至某一天,虞观看秋亦练剑,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把各种天气又找了回来。于是风雨呼啸,雷电轰鸣,秋亦被碎冰扑了满头。
“……”他练完这一次基础剑招后停下来,顶着碎冰渣子,默默看向虞观,“师尊。”
虽然没有说太多,但是少年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虞观,声音中透出了点委屈和控诉。
虞观抬起头来,表情波澜不惊:“意外。”
秋亦心里嘀咕:真的假的,他皱着眉,怀疑地瞅看着自己的师尊。
虞观的表情太自若了!
秋亦信了他的邪——毕竟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会做出这种类似招猫逗狗的事情。
风霜雨露过后,四季开始轮转,但洞天的轮转比外界要极端多。秋亦一天便可经历初夏到盛夏再到夏末,当天气候季节似乎全然取决于虞观心情——如果虞观有心情波动的话。
幻影不知何时也变成了真实的存在,秋亦还在春天捉到过一只冒冒失失的兔子,也不知道这种极端天气变化下这些凡俗小动物是怎么活着的。
无名山上冰雪消融,枯树抽芽,冻土之下春意冒头,绿意很快走到极盛,又转瞬之间被肃寒凋零冰封衰败下来,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这片雪原洞天的景色变化间,秋亦突破了炼气五层,炼气之路走完了一半。
虞观收起手中的红色玉石,看秋亦练剑。秋亦这时候已经相当有模有样了,他是个一丝不苟的好徒弟,虞观未曾见过他懈怠的样子。
他看了片刻,说:“你该学剑法了。”
熟悉的玉简没入眉心,秋亦细细浏览,发现这是一部名为《寒雪剑法》的玄阶中品剑法。
玄阶中品功法放到诺大的修真界中是排不上什么的,不过对于才炼气五层的秋亦来说非常适合、甚至有些超出了,毕竟一般的炼气筑基境都是用的黄阶功法,玄阶中品足以用到金丹元婴。
虞观道:“《寒雪剑法》共有九式,你现在境界不够,平时只用前六式便足够,后三式消耗灵力较大。”
老样子,他为秋亦演示了三遍《寒雪剑法》的九式。功法玉简内虽然附有图像,但定是不如当面看别人演示一番。学习功法时学习灵力的运转也是重要一环,所以虞观这次用了炼气境的灵力。
明明今日季节又是盛夏,空气燥热,太阳炙热,但是虞观剑出,丝丝缕缕森冷寒意扑面而来,似乎能割裂皮肤,好像真落了雪般,地面冰霜蔓延。
秋亦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专注认真,双眸里只倒映出虞观的身影。
虞观放慢了速度。
同样的九式,第一遍,他的剑法冰寒凌厉,杀意惊人;
第二遍,他动作明显柔和了许多,剑舞动间更像一片雪花,动作柔和轻飘,优雅致命,无形间便落于脖颈,令人脊背生寒;
第三遍,虞观挥动地极为漂亮,不带杀意,不带寒意,只有冰凉与轻柔,让秋亦想起曾听闻过的“舞剑”,虞观动作漂亮得就好像在舞剑。
三遍,杀意寒意层层递减,虞观为秋亦展示了《寒雪剑法》的三种可能性。
瞳孔中倒映着的那道身影转过来。
“看懂了吗?”虞观问。
秋亦回以一个灿烂的笑:“看懂了。”
他踏出一步,灵力运转,剑锋游动,杀意凛冽,继而又变得柔和飘逸,宛如落雪被风吹落于手心。
玄阶中品的《寒雪剑法》,看过一遍后即完全掌握,做得连虞观也无可挑剔。
虞观道:“善。”
他坐于石上看着秋亦练习,将红玉拿出继续开始雕刻。
盛夏草木勃发,生机盎然,他的心情忽然也变得很好。
……
秋亦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空间。
那片空间还是一样的灼热和扭曲,但秋亦已经适应习惯。
他一步步走近了那只凤凰。
凤凰的“飞翔”是有局限和代价的,至少经过秋亦观察,这只凤凰每七天才能展翅飞翔一次。
大多数时候,它只能合拢双翅,如同被束缚在无形鸟笼里,哀怨地看着前方,哪里也去不了。
今天的凤凰仍旧是笼中之鸟。
秋亦第一次离它如此之近。
他看见了凤凰眼中的愤怒与悲戚。
凤凰感到屈辱,双翼挥动扑打,它不愿意对这个修为低下的毛头小子低头。但落地凤凰不如鸡,它再不情愿也只是最后苟延残喘罢了。
秋亦弯腰躲过它的羽翼,伸手牢牢抓住鸟兽的羽毛向上攀爬,心情昂扬炙热,隐隐有种预感:或许今日就是缠斗的终点。
凤凰的身体远比空间里的其他地方要滚烫,秋亦触碰羽毛,感觉自己像是在攀爬一道火柱,火焰时时刻刻灼烧。
他的“身体”在不断被灼烧崩塌,又在另一股力量作用下飞快新生。
终于,秋亦来到了凤凰的脖颈,那感觉像是来到了太阳的核心,连意识都能被烧灼得迷蒙。
秋亦勉强保持清醒,他手无寸铁,只能靠自己赤手空拳去搏斗,于是他俯下身,毫不留情地动用了之前一直未用的灵力附加在双手上,用力将凤凰的羽毛拔下,露出底下的“血肉”——令秋亦惊讶的是,并不是他之前所想的普通血肉,而是一团红色的能量块——它并不是活着的生灵!
不过它活着与否都与秋亦无关。
火焰落在脊背、双手上,秋亦面不改色,继续破开凤凰底下的血肉。
凤凰看着宏伟,但是它被拘束在这里,没有任何攻击手段,火焰便是它最后的挣扎了。
他越挖到里面,温度越高,双手很快被烧掉皮肉,融掉骨头。修复很快,但是秋亦已经等不及修复了,干脆像是一头幼兽一样用牙齿撕咬,用最原始的身体武器去攻击,手没有了就用牙去撕咬,脸融化了就用手去刺挖碾碎。
红色的能量块碎成一块块渣沫,四处散落,凤凰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尖叫,它不害怕,却感到悲戚,为今时今日这般光景这般境地:不甘心,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呢——
秋亦离得太近,哪怕有锻体过也仍旧被巨大尖锐的声音震得脑海“嗡嗡”,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属于凤凰的时代已经过去,”耳中淌下鲜红的血,秋亦用刚修复好的手随意擦了一下,洁白如玉的脸上多了抹刺目的红,他目光澄澈,神情带着丝兔死狐悲的悲悯,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你也该退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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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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