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踪的前十六年

鸣春看着眼前的仕女陶俑,素白的指尖在那张面皮上戳动,美目低垂,潋滟的眸子里带着无法言喻的伤痛,忽然转头看向坐在侧面的封尧,“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封尧抿唇不语,多情的桃花眼下隐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悔意,欲言又止。

鸣春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底满是坚定,“没有主谋,全是奴家一个人干的,大人判吧,奴家绝无怨言。”

大理寺卿面露为难,建元帝下发朱批多次言称必须要查清楚,多一分罪都不许判,仵作的验尸单上写的清清楚楚,蔺如画口中有他人血肉,后背更有极重的击打伤,这根本不是鸣春一个人能完成的,她完全在替主谋顶罪。

封尧长舒一口气,素日总是没个正形的人难得在这一刻坐正了身体,他面色平静道:“鸣春姑娘,很抱歉,揭开了你的伤疤。”

鸣春勉强笑了笑,“公子言重了,奴家在杀蔺如画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早罢了。”

“不必自称奴家,称我即可,第一句话不是挺好的?”封尧正色道:“不用紧张,我就问几个问题。”

鸣春明显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封尧会这样说,她试图从对方的双目中看出些许玩闹的意味,就像那些来找她一度**的人在意乱情迷时勉强说出的诱哄之语一样,可封尧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到丝毫亵渎的意味。

鸣春喉咙干涩,“公子问吧。”

“第一个问题,鸣春姑娘喜欢出门吗?”封尧问道,“如果喜欢,上一次和上上一次是去哪儿?”

“老鸨看管……我……看管得紧,不怎么出门。”似乎是极不习惯这个称呼,鸣春的话头在嘴边绕了两圈才说出来,“上次出门就是杀蔺如画的时候,再上次……时间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隔得很远吗?”封尧含笑问道:“六月到九月,三个月没再出去过?”

鸣春摇了摇头。

封尧翻看着手中的宣纸,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八年,这八年间蔺如画从未再提过这件事,为何八年后忽然旧事重提,独自北上,你可知原因?”

鸣春摇了摇头,“不知,我也很困惑,她为何忽然重提旧事,偏要我给她一个说法。”

“一个说法?什么说法?”封尧眼眸闪烁。

“也不知,她一见到我就疯疯癫癫的,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鸣春垂眸,“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八年了,我早就想放下这件事了。”

“放下?”封尧眼眸一转,“你不恨蔺如画?”

“恨啊,可我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而且比起蔺如画,我……更恨赵敬!”鸣春眼底划过一丝惘然,“当年我并不喜欢他,可他却口口声声与我两情相悦,我被蔺如画捉入府中他也不闻不问,任由我颜面扫地痛不欲生。如果我必须要恨一个人,那也该是虚伪狠毒的赵敬,他不敢拒绝首富之女便只能拿我当幌子,无耻至极!”

“既然不恨,那为何又忽然要杀了蔺如画?”封尧继续道。

“因为她不罢休还想害我!”鸣春忽然暴起,温柔妩媚的面上满是疯狂,“她来了皇城肯定要再折磨我,她肯定会将当年的事情爆出去!会让我我再也抬不起头见人。八年了!八年了啊!我受够了那些人看向我的异样目光,我好不容易用新身份活了下来,为什么又要将那把利剑悬在我的头顶!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惶惶度日,我一想到要回到被指指点点的日子,我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你杀了她?”

“是!” 鸣春双目赤红,掌心握紧,长甲刺破了掌心的嫩肉,从握紧的拳缝里露出刺目的鲜血,“我受不了了,我就想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欺负我!所以我把她骗到护城河,杀了她。”

宋琰继续问道:“她挣扎了?”

“当然挣扎了。”鸣春苦笑着举起受伤的手背,“她抓着我,我奋力挣脱,却不小心被划伤了手背,成了这道被当成证据的伤。”

室内无一人说话。苏子轩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封尧没说什么,只布了一层隔音结界。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朗了。蔺如画突如其来的北上之举让鸣春恐惧过往被揭开,索性打着一了百了的心思彻底了结了蔺如画。

动机链完整。

但这件事还没完。

封尧道:“这一番话也是她教你圆的?”

鸣春的崩溃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恰好和封尧四目相对,封尧的双目黑如墨,瞳孔映照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话术圆的不错,几乎囊括了我们查到的全部线索。若不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我们几个,我都要怀疑我们中间出奸细了,但教你话术的人应该也是个新手,谋略有余,心细不足。”封尧从手里一沓的宣纸里抽出一张,上面画的赫然是改头换面前的鸣春,“那么请问……蔺如画一个闽南五品官员的儿子的妻子,是如何知道你是改头换面的……苏若婈呢?”

鸣春脸色一变,“虽然改头换面,但容貌和从前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想是我哪日出门被她瞧见认出来也未尝可知。”

“你不是不爱出门吗?”封尧淡淡道,“蔺如画四月中旬从闽南出发,六月到皇城,蔺如画是商人身份,其通关文牒及入城时间鸿胪寺皆有备案,而鸣春姑娘刚刚说自己六月到九月三个月期间都没有出门,想不起来上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鸣春继续争辩道:“那也有可能是从他人处得到的画像才认出了我!”

“是吗?”封尧道:“那为何我听说鸣春姑娘十分神秘,极少有画像流落在外,哪怕有也只会在达官显贵手中。试问蔺如画这样一个外放的五品官员的儿子的妻子如何从达官显贵手里拿到你的画像,并准确无误地认出你呢?”

鸣春脸色惨白。

“你方才所说的陈词确实是真的,这点我不否认,但教你这番话的人却巧妙地避开了时间点,隐去了一些事情。”封尧慢条斯理道:“比如蔺如画怎么找到你的?比如她六月到皇城,九月才被你杀,中间这三个月她……又在哪里?又比如蔺如画被杀之地真的是护城河吗?那为何会有人在那时明安大街遇见你?”

一瞬间,审讯室两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鸣春身上,让人如刺在背。

封尧的手指缓慢地敲击在宣纸上,钝木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地下显得尤为清晰。

“护城河根本不是你们杀死蔺如画的地方,你与镜花同时回程,修车时趁夜色下车离开。真正的杀人地点在皇城内,而主谋是……刘二丫!”

“不!不是她!”

鸣春陡然色变,激动起来。

刹那间,封尧便明白了一切。

是他想窄了。

为何女子不能喜欢深蓝色?

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喜欢骑马射箭,也可以如男子一般喜欢深色的衣衫。

第三人果然就是刘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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