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那掌柜的见我呆呆地说不出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真是人到绝路头脑会格外聪明,我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我还随身佩戴着一块精美的翡翠项坠。那项坠自是从李府带出的,本是李府中众多珍奇宝物中不太起眼的一个,我却十分喜爱,常常佩戴在身上,就连去山西时一身戎装也不舍得摘下。此时不得已,只好把它拿出来救命了。于是,十分吃力地,我从脖子上取下了那个翡翠项坠,把它放在掌柜的手中,喘息道:“请您......去点当铺把它当了......算了房钱......再帮我请个大夫......”
那掌柜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翡翠价值不菲。因此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出了门去。我无力地咳着,想到即将暂时脱离苦海,心中好歹是有了一点欣慰。
谁知,一直到天黑,那掌柜才回来,带回来的却不是大夫,而是一群官差。我只听得人生喧哗,尚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个如狼似虎的官差一把从床上抓了起来。“说,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他们恶狠狠地问道。
我一愣,喘息道:“这......是民女家传之物......”
“哈,”那些官差冷笑道,“分明是一派胡言!这明明是大内之物,你一介草民从何盗来,还不老实交代?”
大内之物?我略一思考就明白了,想来这翡翠项坠一定是皇上赏赐给唐国公府的。想那唐国公本为皇亲,每年从皇上那里得到的珠宝古玩之类赏赐不在少数,我在府中时就是见惯了的。却不想这些人居然如此识货,更不想这小小项坠居然会为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见我默然不语,那几个官差更是得意:“怎样,狡辩不出了吧?快将这刁民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那抓着我衣领的官差微一用力,我就从床上摔到了地上。罢罢罢,今日我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听那几人冷笑道:“你好好的给爷爷们站起来走路!装模做样,便想逃脱刑罚么?真是白日做梦......”
我伏在冰冷的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涌出。想挣扎着爬起来,却手脚瘫软,全身无力。那些人若稍有怜悯之心,也不该这样为难我。但他们却全然不管,只是漠然地负手冷笑。
这时,却见一个人影飞速地从门外闪了进来。那几个官差脸色一变,刚想出手阻拦,那人却不管不顾,直奔到我面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抱起,颤声道:“婉儿,真的是你?”
我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前那剑眉薄唇,那俊朗的面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泪光盈盈中,我只看到眼前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心痛与怜惜。我心中一甜,却再也支撑不住,猛烈地咳出了一口鲜血,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次悠悠转醒时,却是置身于一张温暖舒适的锦缎大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鹅毛被,脚下燃着的红泥小火炉,使得室内温暖如春。我一时想不起昏倒前的事,不明白我是如何到了这里,只是怔怔地发呆。
耳畔却响起了熟悉的语声:“可感觉好些了么?”我抬头看去,眼前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关切地看着我。
刹那间,昏倒前的情景,映入了我的脑海。我虚弱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李世民微微一笑,从桌旁拿起了一碗汤药,轻轻喂入我口中,缓缓说道:“那日遇到瓦岗寨的反贼,我当真未曾想到你居然会从马车中溜下来,因此行进了大半日,到得第二天中午打尖时才发现你不在车中。你那丫头小秋以为你和我们在一起,再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落入瓦岗寨的手中,因此也一直没有下来找你。待我们发现你失踪后,我与爹爹等人又回来四处寻找,却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踪迹。直到今日得到消息,有人拿着大内中的翡翠项坠去当铺典当,我猜想便是你,因此立刻寻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惊了。”
我只感到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稍稍振作了些,我将这几日的经历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李世民听得我居然被瓦岗寨俘虏上山,也是颇为惊诧,说道:“我们都只猜测你是在乱军中与我们冲散了,却根本未曾想到你居然会被俘虏上山——想那日的俘虏仅有数人,如你也在其中,为何一声不响,也不向我们求救?因此我们哪里都寻过,就是未往那瓦岗寨中去想。幸好你如此聪明,居然能自行脱身。”
我苦笑道:“妾身那日吓得都糊涂了,哪里敢出声求救呢。”唉,谁又能知道我被牛茵这死东西害得多惨,居然会是自愿上山的。
勉强喝了几口中药,我忽然感到喉咙又是一阵发痒,猛烈地咳嗽着,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李世民面色凝重,怜惜地帮我擦去了嘴边的血,轻声问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居然会病成这样?”
我苦笑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推开他,喘息道:“夫君离我远一点......妾身这病,怕是要传染的......”
李世民微笑道:“要是怕传染,早就不救你了。你我已是夫妻,怎的此时说起这么见外的话来?乖乖躺着别动,先将这药吃了。”
说着,他又将药一勺一勺地喂入我口中。虽然苦涩,但是我此刻的心中却如吃了蜜一般甜。怔怔地望着他,我忽然感慨万分。
对于他,我一直是怀着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感。自从那日在礼堂中的惊鸿一瞥,他就牢牢占据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无论如何,今生的我们已经被一纸婚约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自从被长孙无忌发现的那一刻起,此人已经注定是我的真命天子。只是,我一直以为仅仅是这一纸婚约,让我对他的感情才会如此强烈,却并不知道,其实我早已在深爱着他——或许,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瞥,只是一个确认的眼神,就已经注定了我今生的爱情宿命。然而,他与南平公主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却让我并没有,或者说,并不敢意识到自己的情之所衷。因此,我和简阳之间,才会出现朦朦胧胧的微妙感情,让我误以为这也是爱情。直到我被囚瓦岗,听到那些人要他来此一叙,我才猛然发现,当我想到他可能会受到的伤害时,我只觉得心仿佛被人掏空,全身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种感情,是我对别人所从来没有过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冒着生命危险编造出酒菜中有毒的谎言,才会如此的不顾一切也要自行脱险。或许也正是天命所在,当我陷入绝境时,是他救我脱险,并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是的,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刻,陪在我身边的,不是简阳,不是小秋,而是这个注定要陪伴我一生的人。
闭上眼睛,我幸福地微笑着。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们之间的故事,将要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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