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出去都没人敢找我做活，留下来干什么，回去至少还能有口饭吃？”黑老头是个巧手的木匠，他把自己趁手的工具收拾好了，其他的就不管了，让老婆子带着儿子媳妇收拾，收拾好，直接叫上两辆牛车，拉着东西回了虹县。
回到虹县的黑老头挨家挨户送礼，虽然当初他家做得不太仗义，但明面上也没撕破脸，也就顺利在老家落了户。
也是他运气好，正当发愁有手艺没客户时，县里贴了告示，商家收木工，凭手艺挣钱，学徒一月一贯钱包吃包住，匠人按实力考核，最低二两银子一个月，最高一个月十两银子，无论等级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假期奖金，当然当匠人是必须带学徒的，这一条让有些大匠就不太舒服，导致报名的匠人远少于学徒。
黑老头看到这告示就去报了名，黑老太倒是不满意，“你这老头子，你说你报什么名，好好的手艺干吗给别人学，咱自己接生意不好吗，自己做多赚呀。”
“好个屁。”黑老头发火，“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找你儿子帮忙，他尽会偷奸耍滑，让他买块好木头，他都能吃钱，我还不如把手艺教出去，每月拿点钱吃饭。”
“什么我儿子，儿子难道不是跟你姓黑？有问题永远是我错，你这么好，你怎么不教好他。”黑老太想到后面黑老头的收入减少，气不过分辨起来。
“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
“狗屁，还有人说严父多孝子，你那脸都快黑成漆了，也没见儿子孝顺你几分。”
黑老头的儿子在门外听到爹娘又吵起来，也不敢回家，悄悄地跑了。
“黑二哥？哟，这么巧？”黑二回家本来是打算吃饭的，出门后也没地去，走着走着就走到吃食一条街，被邻居洋芋叫住时尴尬死了。
“二哥，吃饭了没，哥几个正吃烧烤，你也来几串？”叫住黑二的洋芋笑道。
黑二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本想说自己吃了，没想到肚子叫了起来，桌上的几人哈哈大笑，“看来没吃，黑二，好几年没见了，跟哥几个喝两口呗，总不能去过郡城了，就看不起咱们几个乡下兄弟吧。”
“哪里的话。”黑二一脸窘迫，“这些年过得差，媳妇都跑娘家不回来，我回来了都不好意思见你们。”
“说这干什么，先喝几杯。”等喝得差不多了，有人就问道：“二哥，你回来了还是跟你爹做木匠？”
黑二摇了摇头，“我手艺不行，没天赋出不了师，按我爹的话，我这辈子靠木头没法吃饭。”
“那你跟我们干呗。”桌上一个十分强壮的汉子就说，“我们几个在商家的砂石场干活，商老板大方，我们这些活重，一个月收入可不少，我底子好，力气大这个月拿了近三贯钱，那些力气一般的一个月也有近两贯，在厂里有吃有住花不了多少钱，一个月下来存不少，保准你媳妇又回来了。”
黑二眼前一亮，又有些担忧，“我这身板子怕是人家不要吧。”
仔细看看，黑二又黑又瘦还矮，比厂里最矮的还矮一头，大家也不确定人家能不能要黑二。
洋芋试探道：“二哥你是不是会写字呀？你要是又会写字，又做过木工一类的细活，要不去玻璃厂或者蛋糕厂试试吧，听说那俩地方要招人，不过招的人好像要去外地干活。”
黑二一想就去试了试，玻璃厂要求高，还要熟人介绍，他就没去，倒是蛋糕厂他去试了试，结果还真被招进去了。
顺利通过培训那天，蛋糕厂的负责人给他和几个新人发了一贯铜板，说是让他们几个要去外地的人先把家里人安顿好。
回家的路上，黑二想这两天因为媳妇回娘家的事，老爹老娘天天骂他，如今手头有了钱，干脆先去媳妇娘家把媳妇接回来，也好让老爹老娘好好高兴一下。
想着虹县如今流行吃猪肉，黑二先去买了一头猪崽，称了两斤羊肉，买了只鸡，兴冲冲地去了媳妇娘家。
刚到媳妇娘家村子，就看到他媳妇穿红戴绿的上了花嫁，两人四目相对堵在村口，亲戚们尴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新郎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这位大兄弟是来喝喜酒的？”
黑二媳妇红着脸道：“这是我远房亲戚。”
黑二的大舅哥立马反应过来，接过黑二手中的东西，拉着黑二去了房间，“黑二，今儿你过来了，也懒得我日后再跑一趟，这休书签了吧，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失魂落魄的黑二两手空空地回了黑家，在床上哭得昏天暗地，第二天放下一纸休书带着包裹跟着蛋糕厂的人走了，这一去就是一年。
“哎哟，咋又得上礼呀，你说这鲁厂长也真是的，都娶了多少房了，每次都办酒，咱们这点工钱还不够给他上礼的。”
蛋糕厂食堂里一个戴着白帽子的小哥听到又要吃席，瞬间觉得嘴里的红烧肉不香了。
“谁说不是，这些厂长账房天天就想着从咱们手头捞钱，我们天天干活，他们在房里睡大觉，要不是厂里福利好，怕被开除，我非得揍他们一顿不可。”
“唉，黑二哥，你过几个月是不是要成亲？你说你之前上的礼，厂长他们会不会给你还回来？”
一个妇人从他们这排走过听到他们的对话，嘴一撇，“你们想得美，上个月我姐姐生儿子，厂长就给了一百个铜板，还带了一家人来吃，我姐姐之前给厂长家上过三回礼，加起来都三百铜子了。”
大家一听妇人这话，不禁叹气起来。
旁边一个女子听到妇人这话，立马端着食盒跑到这边坐下，“几位大哥，我是刚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我刚刚听你们唉声叹气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呀，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你哪房的？”黑二看那女子衣着还算讲究，说话也好听，就搭了话。
“我做荷花酥的？”女子回答
“荷花酥是咱们分厂新开的产品，负责人也是外地来的，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主管是什么情况，不过在咱们厂里除了你的主管，还有三人千万不能得罪，不然小心他们给你穿小鞋，扣你工钱。”
“哪三个。”女子从包里掏出一包花生米，放桌上请大家吃。
黑二带头吃了一颗，其他人也就不客气了，拿起就吃，吃了开始七嘴八舌地说道：“第一位肯定是咱们厂厂长，那家伙可缺德了，偷偷把厂里的东西拿出去卖，还三天两头娶小妾，办酒，每回办酒都通知我们上礼，还不给咱们假，摆明了不让我们去吃席，只要我们上供。”
“还有账房的黄姐，她是厂长的小姨子，每月发工钱的时候，她都扣大家工钱，但是大家签字又签的不扣钱那个工资条。其实扣的钱全被她吃了。”
“不对呀。”女子说道：“我远房亲戚也是其他厂做账房，厂里不是统一规定厂长和账房不能有亲戚关系吗？而且她这样做大家就不闹？”
“嗨，大老婆家的亲戚东家认识管得住，小老婆家的亲戚，东家哪里认识，不知道怎么管？
第三个不能得罪的，就是厂长马上要新娶的小妾，监察队的。
你说咱们厂的厂长，账房和监察都是一家的，闹给谁听，再说了咱们厂长可是大东家妹妹婆家的人，说不得哪天东家把这厂子给了东家妹妹，咱们要是闹了，以后不得被清算？”
“还以后，再不上工，马上就要被清算了。”黑二一提醒，大家才发现时间不早了，匆匆忙忙跑了。
商青歌听着厂里乱七八糟的关系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突发奇想悄悄来看，她都不知道厂里居然已经这样了。
“这就是你的管理？”商青歌没有回虹县，而是让人把商青玉叫了过来。
在公事上商青歌十分严厉，把商青玉骂得狗血淋头，“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想闯出一番事业，不想和其他女子一样只顾在家相夫教子，没有一点自己的价值，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厂子是你讨男人欢心的工具吗？”
商青玉虽然是商户出身比一般女子大胆许多，但骨子里还是偏向传统的，成亲以后婆婆三番四次在她面前提起公公想去厂里干活，她不好推脱，便把公公安排到了蛋糕厂的分厂当个小管事，没想到这边越做越大，公公联合下面的人把原来的厂长挤跑了，又让相公在她面前说好话，她不想跟相公起分歧，只能让公公当了厂长。
好几本账册扔在商青玉面前，“你自己看看，这账有多大的亏空？”
“对不起，大姐，我会补上的。”
商青玉这话把商青歌气得头疼，这丫头压根没注意到问题出在哪里，“阿玉，如果你这样说，那我们没有办法再合作了，请你退出蛋糕厂。”
“大姐？”商青玉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所以我才没有报官，我看你简直是昏了头，你公公吃了钱，你补上？你是不是还想让你公公继续担任这个厂长？”
“报官？”商青玉瞪着商青歌，“他可是我公公，你要是报官，那我相公怎么办，我怎么办，大姐，你太过分了，我可是你妹妹，当初蛋糕店是我在打理，就算厂子是你建的，那也有我的一部分，你凭什么让我退？我也是蛋糕厂的主人，我让我公公来当厂长有什么错，你可以安排你的人，我怎么不可以安排我的人！”
商青歌和商青玉在厂长办公室吵得热闹，厂长账房等人在门外不住抖腿。
“大郎，玉姐儿能不能争过青老板？你爹我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坐牢呀，还有那钱，爹都花了，你媳妇有钱，让你媳妇先垫着吧，爹以后有钱还她。”
“爹，你说得哪里话，自家人还什么钱，玉姐儿就是厂子的老板，你拿自家钱，还什么还。”
玉姐儿相公和公公在门外给自己打气，盼着事情能压下去，没想到大老爷也来了。
回虹县把商青玉叫来分厂的人是商果，商果跟着商青歌东奔西跑几年也历练得差不多了，他知道商青歌的脾气，怕商青歌跟商青玉吵起来伤了情面，便把厂子的事情跟商大老爷透露了一点。
大老爷听了哪里坐得住，这回是跟商青玉一起来的，只不过刚刚被商青歌支走了。
一回来就听到商青玉维护婆家顶撞商青歌的话，大老爷操起旁边小库房的擀面杖踢开了门，“你个死丫头，里外不分还敢顶嘴，老子今天打死你，打不死你，回头就把你拉去衙门让你和离。”
门外的父子看大老爷来，躲得远远的，一听要和离马上出来了，“爹，都是我爹的错，他愿意还钱，你给我家一个机会，我不和玉姐儿和离。”
“亲家公，都是我的错，是我年老头昏办不来事，我走人就是了，千万不要牵连到我儿子！”
在商青歌眼中，这一家人就是绿茶，但商青玉是个恋爱脑，她觉得成亲了就是一家人，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婆家。
到了如今，商青玉依然不愿意把婆家的人撵出厂，商青歌见此不再跟商青玉合作，于是两人开始分家，商青歌重新建了新厂。
没了商青歌，商青玉的公公在厂里一家独大，没多久厂里的人就受不了，旧厂许多人看新厂福利好，纷纷跳槽到新厂，旧厂没了商青歌不能推出新品，糕点味道也不如以前，很快就败了。
黑二跳槽后升了职，也成了主管，还回到了虹县的总厂干活，他成亲那天是厂里的统一放假日，所以黑二这场婚礼办得格外热闹。
新娘刚送入房，黑二前面那个媳妇跑来了，非说黑二发达了休妻另娶，在酒席上大闹特闹。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嫌弃我儿没本事，跑回娘家另嫁他人的，怎么是我儿子休妻另娶了？”黑老太反驳。
席上大家议论纷纷，有些蛋糕厂工人都想趁着没上礼回去。
“喂，咱们的钱不会打水漂吧，要不是看在黑二以后管着我，我才不来上礼的。”
“不知道呀，大东家最讨厌发达了休妻另娶和娶小妾的男人了，大东家觉得一个不能忠于妻子的人，肯定不能忠于她，这种人再有本事她都不用的，玉老板不就是因为她公公老纳妾，大东家看着不爽，才分家的吗？”
“大东家跟玉老板分家是因为玉老板公公偷钱吧？”
“那玻璃厂的二掌柜呢？二掌柜可是王家的人，听说二掌柜娶小老婆还在家里折辱原配，不小心让大东家看到了，大东家逼着王家把二掌柜换了的。”
“完了，完了，那不是月老板吗？黑二这盘要是解释不清楚，那主管肯定当不下去了。”
蛋糕厂刚分家不久，总店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商青歌便把四月从金玉满堂调了过来。
听说黑二成亲，四月想着对方也是老员工，打算来上个礼，没想到出了这事。
四月比旁人更了解商青歌，商青歌开除那些人，跟忠心不忠于没关系，单存是商青歌讨厌朝三暮四道德败坏的人，只是男尊女卑三妻四妾是江晋主流思想，商家的商业伙伴基本是男人，就算是商青歌也得包装一下开除伙计的原因。
四月作为最被商青歌信任的人，对商青歌的宗旨肯定是贯彻到底，于是看向黑二，“大好的日子，新媳妇还在门里待着呢，黑二，这么大的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不然新媳妇心里有疙瘩，两人以后怎么过日子呀？”
黑二心中一凛，知道这事不能当小事把人撵出去了事，当即拿了钱让爹跑去衙门请了办婚书的官吏，又从房里取了和离书。
“大家看看，这是我和闹事之人的和离书，我签这和离书的时候，刚从蛋糕厂培训出来，咱们蛋糕厂的规矩大家是知道的，签字必须留日期，我当时签和离书顺手把当天的日期写上了，大家看看签字日期，和离都是去年的事了。”
黑二前媳妇也不认字，这和离书她签字之后就放娘家了，哪里知道有没有日期，今天来不过是收了别家的钱，专门来搞事的。
怕事情没办成钱被收回去，黑二前媳妇大叫，“那和离书是假的，我又不识字，哪里会签什么和离书？”
“和离是假的，成亲也是假的吗？门口进来几个衙役，“关牛花，去年五月你不是嫁给芝麻村的彭狗蛋了吗？跑这闹什么？故意闹事嘛？那跟我们走一趟吧。”
衙役把关牛花带走时也没当回事，吃着黑家送来的酒席，等关牛花自己老实交代完了，才意识到这不是下堂妻眼见前夫有钱了气不过闹事，而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大案。
衙役头头丢了鸡骨头，把手往身上一擦，“兄弟们，是咱们显身手的时候了，哥几个等着，我先去张县令那禀报，等县令发了话，咱们大干一场。”
“我得意个得，得意个得，当官几年，县丞升县令，老夫我眼看就要步步高升咯。”
升了县令，张县令晚上唱起戏，看得张夫人发笑，“高升张，还吃不吃饭呀？升了官是不是胃口都小了，不吃饭都不饿了。”
张县令正打算跟夫人说笑两句，衙役进来了，“大人，我县出了一件巨大的敲诈勒索案，受害者数不胜数呀！”
张县令一问才知道，这事情的源头还出在商青歌头上。
自从商青歌不喜伙计纳妾的消息流传出去后，有那不干正事的人头脑一歪专门盯着商青歌手下的伙计，凡是发现有去青楼的，有养外室的，就堵了门敲上一笔，还有女子和混混联合起来骗人的。
大部分的人被敲了银子自认倒霉，不过有那么一两个脑子活泛的，想着利用这些法子给对手泼脏水，汪竹就是其中一个。
汪竹也是总厂的老工人，这次总厂有人高升，留下一个主管位置空着，大家都说他能升上去，他也以为自己能升，没想到中途来了一个黑二。
气不过的他晚上多喝了几杯就中了人家的仙人跳，冤枉钱花了，汪竹也清醒了，想着黑二好像有个前妻，便花了钱找到黑二媳妇演了这么一出，没想到黑二报了官，主管他没得到，现在被人压入牢房看管起来了。
这事情闹得大抓了不少人，商青歌被张县令找了去，让她谨言慎行，免得再闹出这样的纠纷。
不知为何，这回商青歌没有认同张县令。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这三妻四妾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祖宗都这么做，有何不对？”
张县令抢了商青歌手中的茶杯，非要和她分辨个一二。
商青歌见没了茶杯，直接抱着茶壶喝起来，看得张夫人和张姑娘发愣。
喝完了她才说道：“老祖宗还有把上五十岁的老人送山的习俗，姨父今年几岁，还有几年上山，到时候侄女送您？”
商青歌这样说，听的张夫人张姑娘哈哈大笑，张县令只能熄火。
不过为了此次事情再不发生，商青歌用市面上常见的骗法写了剧本，组织了几队宣传队，在各个地方演出，一时间大家的防骗意识提高许多。
送山:古代某些贫困地方会把上年纪的父母送去到山上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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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镜子和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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