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站在原地笑了笑,推开院门时正撞见王琦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排骨汤的香气漫过整个院子,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白汽:“洗手去,最后一个青菜马上好。”
“诚诚呢?”他放书包时扫了眼客厅,往常只要听见他的声音,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早该扑过来拽他裤腿了。
“在你床上躺着呢。”王琦往锅里撒着盐,“等你的时候抱着你枕头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说哥哥再不回来就不给你留排骨了。
路希放轻脚步推开房门,诚诚蜷缩在他的枕头上,嘴角还沾着点奶渍。他刚想伸手替妹妹盖好毛巾被,却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原来从早上进考场到现在,他只啃了半块巧克力。
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搭,布料摩擦的声响惊得诚诚咂了咂嘴。路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墙皮剥落的地方像片模糊的云。白天考场外那些举着向日葵的家长忽然在眼前晃,王琦粗糙的手掌、路望沾着泥的凉鞋、诚诚皱巴巴的睡颜也跟着涌进来,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是能去首都就好了,他闭着眼想,地铁里应该不会像县城公交这样挤。可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地理题的考点压了下去——东非高原的成因到底写全了没有?
潮湿的热气从门缝钻进来,像条黏糊糊的蛇。路希被热醒时,窗外的蝉鸣已经换成了蛙叫。他坐起身抹了把额角的汗,摸黑摸到厨房时,王琦正举着锅铲翻青菜:“醒了?去叫你弟和诚诚。”
路灯下的路望正蹲在地上拍卡片,卡牌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吃饭了。”路希刚开口,那小子已经拎着卡片往家跑,塑料凉鞋在水泥地上磕出哒哒的响。
诚诚被叫醒时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往路希怀里钻:“哥哥,你考得好不好?”
“等成绩出来就知道了。”他捏了捏妹妹软乎乎的脸蛋,鼻尖萦绕着排骨汤混着洗洁精的味道。
饭桌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王琦往路希碗里夹着排骨:“你爸下午打电话了,说等你考完想跟你视频。”
“嗯。” 他啃着骨头含糊应着,忽然听见诚诚小声问:“哥哥要是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还会给我讲故事吗?”
“当然会。”路希把排骨上的肉剔给妹妹,“等哥哥有手机了,天天给你打视频讲故事。”
收拾完碗筷,路望已经趴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路希回到房间拨通视频电话,屏幕里的父亲正坐在货车驾驶室里,背景是晃动的路灯:“考得咋样?爸给你带了海边的贝壳,能串成手链给诚诚玩。”
“还行。”他望着父亲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早上考场外那些年轻的爸爸,“您啥时候回来?”
“月底就回。”父亲挠了挠头,“这次要是能把那批货送完,你四年学费就够了。想要啥礼物?爸给你买个新手机?”
“不用,我这手机还能用。”路希看见屏幕里自己的影子,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像片刚冒头的草,“您开车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路希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路望和诚诚的小皮鞋并排摆在门槛边,像两只依偎的小鸟。远处的路灯忽明忽暗,照着这条被雨水泡软的巷子,也照着他心里那片忽明忽暗的未来。
高考结束后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路希每天在做家务与弟妹间打转。王女士总说“男孩子学这些没用”,可他看着妹妹像只小尾巴似的缠着他,从厨房跟到客厅,奶声奶气地喊“哥哥陪我玩”,又望见弟弟在巷子里和邻家孩子追着皮球疯跑,笑声像银铃般洒满整条街,总觉得这样的琐碎里藏着安稳。
王乐乐和宋飞找上门那天,蝉鸣正聒噪得厉害。宋飞把冰汽水往桌上一墩,拉环“啵”地弹起来:“今年文综最后一道大题是人做的吗?我看地理老师来了都得跪。”王乐乐咬着吸管猛点头,T恤上印的篮球队标被汗水洇出深色:“管它呢,反正老子要去省外!最好是那种坐火车得转三趟的地方,让我妈想骂我都够不着。”
三人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光斑透过叶隙在宋飞发丝间跳。当话题落到去向时,宋飞突然坐直了:“我要去有医学院的城市,哪怕在戈壁滩上我都去。”王乐乐笑着捶他后背,转头看向路希时,蝉鸣忽然静了半秒。
“还没想好。”路希的指甲抠着树皮,“离家里近点好,能常回来。”话音刚落又补了句,声音轻得像风,“但也想去大城市看看,说不定能遇见个…… 能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王乐乐吹了声口哨,宋飞却难得正经:“省会也挺好,等两年通高铁了也就两三个小时”
送走他们时,晚霞正把天边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夜里路希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地图上的红点在指尖滑动,内陆小城像被遗忘的孤岛,省会的星标孤零零悬在东北,而那些闪烁着“繁华”标签的城市全挤在海岸线,蓝得晃眼。
他点开微博时,窗外的蛐蛐正唱到兴头上。输入框里的字删了又改,最后定格成一行:“#高三毕业,文科生应该去哪个城市读大学更有利于以后发展#”。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仿佛把半个青春都投进了茫茫网络。
等了十分钟,评论区依旧干干净净。月光漫过窗台时,手机屏幕暗下去,少年的呼吸渐渐匀稳,梦里或许有辆开往未知城市的绿皮火车,正哐当哐当地碾过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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