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笛?”
修真界剑修不少,但各个门派,以及各个长老传授的剑法各有不同。于皖正是借这一点推测,哪怕他二人并非师出同门,也该是认识的。
加之项川方才随口道出有个庐州的师妹,可见他未曾忘记过往之事。借此,于皖说了那一句话。
可项川却满腔困惑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从未听过这么个人。
见他犯难,于皖主动赔笑道:“是我狭隘了。想来前辈习剑多年,破我这雕虫小技并不成问题。见前辈方才轻巧,加之我师父曾也是玄天阁的弟子,便自作主张地套了层近乎。”
左春灵适时地提了一句:“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没事。”于皖道,“左姑娘愿意邀请我们到这里,便是对我们的信任。关于当年群墨一案,有些被修真界刻意隐去的信息,恐怕还要依靠姑娘告知。”
左春灵微微点了下头,而项川脸上的愁绪终于沉下去。他道:“我想起来了。”
于皖同左春灵一齐向他望去,听见项川道:“他也是算我的师弟。”
项川作为项家后人,自幼便开始习剑,拜师后作为师兄,也帮忙指点过许多师弟师妹的剑法,陶玉笛正是其中之一。
“只是后来,我被引荐给从阳道长,和他们一并断了联系。”
这种修行一半更换师长的情况在修真界并不常见,只有少数过分出色的弟子,才会被自己师父引荐给修为更为高深之人。
可惜那些都是过往。自废修为后,项川再无颜同亲友联系,索性回到年少时为修道而背离的家乡,无所事事地消磨岁月。
今日晨间,他因那一番嘈杂声音而撞见于皖舞剑。原本只当是遇到个后辈,可后来见于皖同苏仟眠避开人群一路入山,加之客栈的人说他们是为私事而来,项川不免心中生疑,跟了上去。
修道者的寿命比起凡人要长久许多。而对于项川这种曾经入道,如今却落得寻常身的人来说,衰老则就变得更为明显。
曾经御剑俯瞰在脚下的山岭,真正爬起来只觉心力不足,轻易被甩开距离。即便项川已经尽力追赶,不敢停歇,可抬起头时,却还是见眼前空荡一片。
所以于皖最初同左春灵说的那些话,项川并没有听到。待他赶到时,只见苏仟眠以剑挟持左春灵,于皖立在对面,似是在审问什么。
虽说他不清楚于皖修为如何,但确信能应付几招。他孑然一身,无所顾虑,加之修真界定有修士禁止伤害百姓的规矩,只要出手,总能帮那女子赢得一线生机。
“我……”左春灵神色一滞,“多谢您出手相助。”
项川略一点头,算是应下。实际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转头问于皖:“你师父如今怎样?”
“我师父在庐州修建了门派,名为庐水徽,就是方才符纸上印的那个。”于皖说罢,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不过他两年前就一人离开门派,不知去往何处。”
“离开门派?”项川眉头重新拧在一起,“为何?”
“或许,和多年前群墨一案有关。”于皖道。
他抬起头,看向项川和左春灵,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中意味非常明星——这也是他此次来南岭探寻旧案的原因。
左春灵皱眉问道:“你师父也被牵扯其中了?”
“不会。”项川否决道。若陶玉笛与此有关,他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他道:“陶玉笛两年前就离开,你凭何得知他离开是与此有关?且不说事已定局,追究毫无意义。”
于皖盯向项川的双眼,道:“事已定局,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我这些天翻过不少书,其上记录皆是模糊不清,像被人刻意掩盖过。您今日所做种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项川冷笑道:“怎么,这世间竟有不让人改邪归正的道理?”
“没有。”于皖道。
项川继续冷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陶玉笛与此毫无关系,如何值得他抛弃门派,孤身离去?”
于皖犹豫片刻,道:“凭他笔迹。他对……”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项川打断。
“笔迹?”项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于皖说道,“我现在也可以给你写个笔迹,告诉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刻意隐瞒,更没有隐情,都是你在自作多情。”
他背起剑,神色面前缓和些许,道:“方才你救了我,我也帮你同这蛇妖解释清楚,算是还清了。”
言尽于此,项川想也不想地就抬步离开。苏仟眠在一旁假寐,见于皖被项川发了这么一通脾气,当即直起身,“老……”
于皖止住他,摇了摇头。他朝左春灵说了句失陪,而后起身几步追上项川,问道:“要我送您下山吗?”
项川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还用不着被你可怜。”
“不是可怜。”于皖十分心平气和地说,“您执意离开,我尊重您。只是山路陡峭,晚辈放不下心。”
“不必。”
“那您自己当心。”于皖也不强求,“再容我多嘴一句,今后您再遇到可疑之人,也别一个人冒险跟进。敢取妖丹的人,不会把修真界其他规矩放在眼里。”
项川总算停下步子。他回头远远看于皖一眼,不知是警告还是劝阻,“别多管闲事。”
于皖目送他离去,直至看不清背影才转身。也是这一瞬,一青碧事物同他擦肩而过。若于皖没有忽视,会发现那事物同苏仟眠之前送给他那项链下的事物,是同一个形状。
“龙鳞?”
青碧色鳞片自苏仟眠指尖飞出,无人知觉一般地贴在项川背上。左春灵见苏仟眠浑不在意地用手指抹去手臂上的血迹,趁于皖还没回来,放下袖子挡住伤痕。
“我可听说,拔鳞片很疼的。”左春灵道。
苏仟眠抬眸看她一眼,道:“你不是有蛇鳞么?自己试试。”
“我又不需要跟踪什么人。”左春灵扭头看一眼,于皖正一步步走回来。她支起下巴,想到方才苏仟眠不顾一切地护在于皖身前,还是十分不理解,微微仰起头问道:“他到底做过什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苏仟眠重新埋起头,声音有些闷,道:“和你没关系。”
左春灵哼笑一声,却还是收敛神色,趁于皖还没回来,忍不住劝告道:“报恩报个差不多,就脱身罢。群墨那样一心救人,不也是差点没命。修真界那滩浑水,哪是你看得清的?你也应该比我清楚,每年偷偷摸摸为了找寻万龙谷而死的道士有多少个。”
猎妖取丹一事,即便被修真界一而再再而三地禁止,依旧会有人抵不住一步登天的诱惑,挺风险而做。苏仟眠幼时还曾被父亲领着看过那些尸骨。可此时他却扭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直勾勾地盯着于皖。
你懂什么,苏仟眠心道。
所以待于皖走回身边,他一如既往地喊道:“师父。”
“醒了?若是累的话就再歇会。”于皖在他身旁坐下,一并朝左春灵道,“怪我耽误了些许时辰,让姑娘久等。”
“哪里的话。”左春灵微微一笑。山路上只有落叶飘零,她问道:“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他心有抵触,又是我的前辈,不好强求。”于皖的神色看不出任何难过抑或是失落。他朝左春灵温和一笑,“看来,只有左姑娘能帮我了。”
“倒也算不得帮。”左春灵看一眼两耳不闻身边事的苏仟眠,探身至于皖身前,“不过你得告诉我,我和你交换信息,会有什么好处?”
于皖还是笑,道:“对姑娘或许没太大帮助,但对群墨,就不一样了。”
一听到群墨这个名字,左春灵的神色立马恢复严肃。她深深吸了口气,在长达一刻钟的寂静后,终于伴随山间簌簌风声开了口。
群墨对左春灵有救命之恩。
事情要追溯到百年以前,那时的左春灵是条刚修炼出神识,但还不会化形的黑蛇。她如往日一般觅食,不巧落入捕蛇人留下的网中。
南岭三州,自古以来便有捕蛇的风气。若她是个普通黑蛇,也就罢了,偏生她距修出人身只差一步之遥,就这样死去,实在不甘心。
左春灵奋力挣扎,奈何身上的网越缠越紧。就在她筋疲力尽,满脑子盘算如何从捕蛇人手下逃脱时,一人伸手为她解开了身上网线。
左春灵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就被他抱在怀里。
直至这一刻,左春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者不是人,是妖,是和她一样的蛇妖。
群墨本人如他的名字一般,黑衣黑发黑眸,像是被仙人不慎落下的一块不染凡尘的墨。他将左春灵带回洞中,为她检查伤势,并提早助左春灵修炼出人身。
左春灵心下感动感激,不知如何回报,便说要做群墨的侍女,服侍他左右,助他早日得道成仙。
但这想法刚一提出,就被群墨毫不留情地拒绝。
“当时他说,你我皆是蛇,是同类也是同族,原是平等的,无需自降身份。”
群墨留左春灵在身边待了一阵,除去指点她修行,再没要求过她做什么。一日他像往常一般离开,回来时的衣袖间,却弥漫一股血腥味。
他遇到了捕蛇人。
曾经群墨出山,也不乏遇到蛇被捕网缠绕的情况,他通常都是助落入陷进的蛇逃脱,不会再多做什么。可这一次的捕蛇人,没有用网,而是用钢叉刺过一条条蛇。
寻常人看来,只觉蛇疯狂狰狞扭曲的模样实在渗人,可群墨所见时,是满心绝望。
捕蛇是当地一些百姓的谋生方式,多年如此,似乎都成了既定的规矩,也没听过有蛇妖为此谋不平。群墨也是蛇妖,一旦伤人被状告至修真界,死罪难逃。
他想得道成仙,就该遵循这种沿袭,毫不理会,可他扪心自问,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最后还是决定出手,不过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第二日一早,群墨将山洞留给左春灵,也是告别。
“他走前叮嘱我,保全自己。无论日后他遭遇什么,都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左春灵苦笑一声,垂下头,自问自答道,“他说得轻巧。”
“他于我这么大的恩情,我怎么能不管不问。”
后来左春灵没少打探群墨的消息,也得知他现今的修行之地,却不敢打扰。她还听说这些年的群山中常有个黑衣人,从捕蛇人手下救出蛇,而后放归山林。
再一次确切地听到群墨这个名字,便是项川派出十名修士前来夺他性命。只是待左春灵得知这些,项川已经请罪离去,而群墨虽身受重伤,还是留下一命。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从未伤过人,不过只是救了些被捕的蛇,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离别前,左春灵道:“你师父离开若真是为了帮曾经死在群墨手下的修士报仇,也得先搞清楚,当年到底是项川,还是旁人要害群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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