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似乎并没有多少要说的话,他仅仅只在最开始的时候问了善真简短的几句话,便再无声息。
静悄悄的夜色之中,只有善真手中铁锹挖土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出。
善真终于将这个棘手的人挖掘埋葬好,心腹大患已经解决。她现在浑身轻松,拖着铁锹站起来,走到了秦昭跟前,歪着头问道:“少爷适才是如何来的?咱们走罢。”
秦昭不动,只是道:“你做下这些事情,就不怕我禀报族中之人,然后将你逮捕?”
善真干笑两声,“您肯定不会这样做的是不是?若您有这个心,何必现身出来打草惊蛇,悄悄唤人来抓我不是一样?”
若他正有此意,也不会只是站着看了。
善真不待他继续说什么,将铁锹随手扔在地上,再一次仔仔细细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你打算如何善后?”
善真很小声的笑了一下,“少爷,我们在这边许多时候了,先离开此处如何?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回了静思堂中再说可好?”
她两只手抱住臂膀,哆嗦了两下,打了个喷嚏。一停下来挖掘,寒风便刺穿纤薄的衣衫,仿若要穿透骨血一般寒冷。
善真眼前一黑,头顶忽然被盖上一件丝织物。她忙拿了下来,见是自己适才披到秦昭身上的,她握住衣衫一角扯了下来,抱在怀中。
她感受到了寒冷,可又看着秦昭。
为奴为婢的人,自然要万事都以主子为先,她很能摆正身份。秦昭看起来似乎风一刮就要倒下的样子,实在比自己更需要。
她犹豫了两下,再抬头就只能看到秦昭的背影了。
“少爷等等我。”
她不敢喊出声音来,怕惊醒了别处的人,只能加快步伐,坠在秦昭后头。
这件外衣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善真身上。秦昭走得快,倒跟善真所想并不一致。她将秦昭当做重病之人来看,可自己的血不是白流的。
她望着秦昭尚且单薄的身形,很是欣慰。
整个秦府都静了下来,只有夜风吹动树梢声。
静思堂偏僻,倒也成了好处,两个人出了门,又悄悄回来,不会惊扰到旁人。
屋子依旧没有点蜡烛,两人先去了秦昭的房中,善真掀开灯罩,点上蜡烛,烛光照耀下,善真更清晰地看到秦昭的面容。
“少爷快躺床上歇歇,今个出去了这么久,奴婢都要冻僵了,更何况您。”
她伸着手想将秦昭往床榻推,秦昭未待她的手触摸到,脱了青色外衫,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善真回身将门关上,跟秦昭打商量,她斟酌了一下语气,才缓慢开口,做出一番委屈的样子,“少爷,左右这里也无人,奴婢便能大声说话了。白日里秦远少爷屋里的王婶子来那一遭,您想必也听到了。他看上了奴婢,奴婢虽是弱女子,却也不愿这般稀里糊涂跟了他。”
“他是长房长孙,配你,有什么不可?”秦昭瞥了善真一眼。
“少爷您怎能如此说?奴婢早说了生做您的人,死也是做您的鬼,跟什么秦远有什么干系?”
善真说了这么几句,欲要哭上一场,最好梨花带雨一点,哭得貌美,说不得秦昭会放过追究这个事情。
凡间男子不都是这般。
可她想硬挤几滴眼泪,却怎么也挤不出来,只好抬起宽大的袖子盖住面颊,呜咽两声,“若奴婢不去,您想想,奴婢无父无母,他除了折磨奴婢,剩下的不就全冲着您来,您素来娇弱,怎生受得了。奴婢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为了不给主子惹上麻烦,方这样行事。”
然而,她说得情真意切,但或许是因着那滴泪未流下来,效果大打折扣,秦昭不为所动。
“你杀了他,旁人若是知晓是你做下的,我能独善其身?”
善真顿了下,方道:“这事隐蔽,别人又怎么知道?就算真问到我的头上,我不认就是。”
秦昭压低眉毛,冷笑道:“你不认就不能杀你?”
善真又遭到了他的追问,连番的问句砸下来,她眼冒金星:“咱们快些走。”
“为何?”
善真受他这一问,简直瞠目结舌,“白日奴婢问过少爷,少爷分明也答应了。”
秦昭沉默一瞬,脸微微一转,“并未答应。”
她原本想着是杀了秦远,以绝后患。就算事发,也要隔上几日了。等到秦府众人发现秦远不见了身影时,她和秦昭早就已经远走高飞。
所有的事都和他们二人无关。
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被人指认她干的。毕竟她在府上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奴婢的样子,一个奴婢怎么可能杀的了身怀仙法的大少爷。
谁想到秦昭忽然出现,将她心里的打算全盘推翻,她跟秦昭说来说去,不论是真话还是假话,秦昭全然不信,还要颠三倒四地来回质问。
甚至连说好的事都不算了。
善真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冲到秦昭跟前,离他很近,焦急道:“既然事情已经坐下了,我和少爷就是一条船的人,船翻了,少爷也要淹死。我见不得少爷这般,此时不走,还要等到何日?”
秦昭抬起了头,盯着善真看了一眼,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下一刻,他双眼紧闭,头一歪,砸进一双软绵绵手中。
善真轻柔地扶着他,自言自语道:“答应过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她一招出手,使这少年闭了嘴巴,耳边再无了问句声,善真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她把秦昭好生安置在床上,便立刻去收拾行李物件,秦昭说得这些话,进善真的耳朵中了,她本来可以更加开怀,却隐隐压着一层担忧。
不能再耽搁了,趁夜走。
然而他们两个实在是家徒四壁,善真只在自个平日里装菜钱的木匣子里找到几两碎银子,赶紧塞到腰包之中。
这还是当初过来做秦昭奴婢时,秦昭递给善真的。
银子是极其重要的。否则会寸步难行。善真虽在凡尘待的时候不长,已将这个到底牢牢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再如何翻找,她都未曾见到旁的银子。
她站在屋中央,四处望望,低低叹了口气。
又捡了几件平日穿的衣物,拿了块深蓝粗布,一应打包起来。她背在身前,系了个结实的方结。
她把被子重新掀开,找了个厚点的外衫套到秦昭身上。这实在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善真除了送药外,连他的屋子都很少进,她到底是个女子,平日里并未给秦昭穿衣过。
想来,就算这般提出了,秦昭怕也会冷着脸拒绝。
善真差点累出一头汗,她击晕秦昭时用的气力并不大,生怕搬弄他时再将他惊醒,穿外袍到不算难,只是因着这番小心翼翼在,善真做的束手束脚,比再挖五个埋人洞都累的慌。
她看着终于收拾齐整的秦昭,喘着气。
*
“哪里来的马车?”
善真正在前方架着马车,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问话,忙勒停马,掀开车帘一角,钻了进去。
秦昭已经醒了过来,正揉着后脑。
善真一进来,生怕他翻旧账,急忙拧开水囊,倒了一杯水出来,递到秦昭面前,“你想必渴了,快喝些。”
秦昭揉后脑的手顿了顿,方接了过去,他喝了一口之后,忽然问:“为何不叫我少爷了?”
善真盘腿坐在他面前,自己也倒了杯水,咕噜噜喝着。
她喝了个半饱,才说:“出了秦府,您自然已不是少爷,我也不是你的奴婢了。”
秦昭打了一侧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看出个什么门道,又问:“到了何处?”
善真因要驾车赶路,为防风吹,拿了布将头脸围个差不多,实在没有了在秦府的娇俏样子。
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灵光四溢。
她喝水时方解开了些,喝完水又细细围好,就连手上都包了一层布。因有这层布,她说话时瓮声瓮气的,秦昭要仔细听才能听见她的声音。
“早出了秦府,连城都出了,我只知道架着车一路往西走,这会到了哪里我也不知晓。”
马车停靠的地方,四野皆是成片的田地,种的作物仅仅才从土里钻出个嫩芽,淡淡的绿色,连种的是什么都分辨不出。
更何况是看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善真全是实话实说。
“你真有胆量。”
善真知道他说得都不是一件事了。“我连秦远都杀了。只是把你打晕再搬运出府,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善真一直在赶路,十分无趣。她不敢和人搭话,又怕擅自召小清出来,万一秦昭忽然睁眼看到,又是一连串的疑问,她怎么解释的清。
这会秦昭终于醒了,她抑制不住,说了一连串的话。
“我听说秦府大乱,前日我去到街上,忽然见到贴着咱们两个画像,你说,秦府是怎么知晓我做的?明明只被你一个人瞧见了。”
秦昭上下打量她一眼,“有勇无谋。”
善真仗着有布遮,撇了下嘴,“不说我也知晓。因他刚死,咱们两个就从秦府逃出,自然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你既然能想到这里,为何还要走?”
善真卡了一下,小声道:“我是见到画像,方往这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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