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耍阴招在前，那我也不必对你客气。”
另有一声娇喝传来，清丽甜美的声音却裹挟着冰霜冷意。
“宋问天，你想对谁不客气。”
安泛泛听说东闲要与宋问天比试，立刻带着她的姐妹团赶来，这一浩荡荡的人来，颇有几分气势。
东闲看见了她，垮着张一看就是受了欺负的脸，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
“师姐。”
再对比宋问天由怒气涨红的脸庞及不加掩饰的嫌恶之意，确实很像是东闲受了欺负。
安泛泛一把把东闲拉到身后，叉腰怒喝：“你一个凝元境中期的修士好意思欺负才淬灵境前期的修士，呸！不要脸。”
宋问天觉得安泛泛无理至今，当下也恼怒道：“这是她提出来的，我又没逼她。”
安泛泛的姐妹团也不服气了，安泛泛跟东闲玩得好，她们自然而然地也跟东闲玩得好，理所当然地，她们也会罩东闲。
念珍：“她说说气话而已，你不会让着她吗，真是小肚鸡肠。”
宋问天：“她的炉鼎差点伤到我，她没响我道歉还想跟我去比试场，到底是谁小肚鸡肠。”
东闲急忙打断，道：“不是的，是他自己……虽然我也……”
她很巧妙地停顿，看似想解释却把宋问天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宋问天恨不得想上前抽她几个耳刮子。
总是怀抱兔子的姑娘来前已经了解一部分情况，冷眼看宋问天，接过接力棒继续输出：“大家都知道慕师妹在丹道上的欠缺，她已经很努力了，你就不能包容她吗，而且你知道她会炸炉你为什么非要贴上去，你就是故意找慕师妹茬的。”
她又补充一句，“慕师妹明明很自责，她是为了让你消气才说去比试场的，你却是想借此机会欺负慕师妹。”
东闲十分赞同地连连颔首，见宋问天看过来，她瑟缩地躲在安泛泛身后，揪紧了安泛泛的袖子。
安泛泛哪受得了，立刻挺胸迎上去，“你瞪什么瞪！”
这时姐妹团中又一人道：“慕师妹曾经受过那样严重的伤，你还真好意思和她打不成？要说你不是因为想趁机欺负慕师妹我可第一个不信，你一定是故意设局等慕师妹往下跳，太卑鄙了。”
宋问天气得瞪直了眼，头发都要倒竖起来。
***炸炉刚丢进去材料才出来个火苗子就能把炉鼎给炸了啊，那明显是故意的好吧！
还有那句挑衅的话怎么就成了她在自责，她当时的怎么看都欠扁的神情可哪有半点这个意思啊，她要是善解人意还***的搞偷袭？！
这一气，连自己灵台的痛楚都气没了，他也就忘了这茬，与她们争执起来。
双方口水泡沫飞溅，东闲默默退了几步，以免被口水泡沫给淹死。
姐妹团战斗力杠杠的，根本不给宋问天说话的份，把宋问天怼得梗红了脖子，双眼都气得红通通，几乎要哭出来。
也有些以为他们二人要比试的其他吃瓜弟子们跟过来看戏，把宋问天气哭的丑态给看尽。
宋问天要气炸了，他要跟东闲誓不两立啊！
等泪眼汪汪的宋问天气跑了，安泛泛叫大家散了，别再停留这，要是让教习和长老们看见，那就不好看了。
回头后，安泛泛也不忘数落东闲，语气可凶，就是瞧着像鼓着腮帮子的小仓鼠，怎么也叫人怕不起来，甚至可爱得过分。
见东闲不但不反思还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安泛泛没好气地道：“你又在笑什么，你差点就要被宋问天打死了知不知道。
“宋问天比你高一个境界，你可别小瞧一个境界，就是高一个阶段都有大不同，而且宋问天本就对你有意见，对你出手定然不会留情。”
东闲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颊，感觉手又有些发痒了。
“师姐，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喜欢？”
安泛泛哼了声，很是自信：“我当然讨人喜欢，还用你说。”
东闲不禁莞尔。
东闲继续道：“师姐，你们打算去山下市集吗，今日霓裳铺要上一批新货，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几块好料子。”
安泛泛有些意外，“你不去演武场了吗？”
平常这个时候东闲都是要去演武场的。
东闲颔首，“嗯，不去了。”
她心里还念着林纾衣让孟老鬼对她动手出自何意。
而且，傀道十二招之一的生术太耗费精力了，她才淬灵境前期，吃不消其中的强度，能够杀死孟老鬼，她自己也大致摸清自己的实力，今日姑且给自己放个假吧。
走时，东闲朝长白峰的方向望了一眼。
清微仙尊的消息又沉寂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还留在玄清宗。
东闲私以为，清微仙尊应当是离开了玄清宗。
***
碧连山上，唐云岫撑着鱼竿在河边垂钓，每钓到一只就又扔回水里，如此反复，差不多就能将半日混过去。
一个白衣女人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唐云岫身后。
“师尊你来了。”
唐云岫有所察觉，心中强压着激动，最近师尊来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但她不敢表露自己的欢喜，若是师尊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必然会单方面切断通讯卷轴的联系，又让她一人待在碧连山上。
她复而想到什么，情绪因此得以平复。
“师尊若是不想让我下山，这恐怕不行。”
师尊近日来得频繁，莫不是想打消她下山的念头。
她有着毁灭一切的冲动，她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祸害。
只是被关在无人能够踏入的碧连山，日日没事念念清心咒，打打坐，压制了内心的毁灭欲。
故而清微仙尊从不肯放她下山，清微仙尊曾以为只要她一辈子待在与世隔绝的碧连山上，就不会给世间带来灾害，她也能安全地度过余生，摆脱被孤煞咒束缚的命运。
然而事实证明，清微仙尊的想法太过天真，孤煞咒的强悍并不会因为唐云岫一辈子待在碧连山不与他人接触，就能得到控制。
孤煞咒一直在发挥作用，作为它的寄体，唐云岫最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在增强。
整日念着清心咒，待在看不见一个人的碧连山，把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她觉得自己跟死了没什么差别，有时候都会忍不住问自己还活着吗。
唐云岫指着心口，道：“你拦不住我，它的力量我开始掌控不住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被它取代后我会做出多出格的事，离开碧连山已经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师尊，我没有任性。”
她总要面对那个它，那个让她想要毁灭所有的它，即为内心的阴暗面。
“我不想被它驱使，如若有办法对付它我想尝试。”
清微仙尊知道唐云岫有多想离开碧连山，在碧连山除了自己外她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对象，只有普通的飞禽走兽，清微仙尊起初这样做是为了以防唐云岫受它的影响而激发毁灭欲。
十年来，唐云岫为了不被另一面掌控，始终待在碧连山上，从未踏出去半分，也无人能够走进半分。
清微仙尊道：“我不拦你，你想下山便去吧。”
唐云岫终于停止了枯燥重复的动作，一如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停止在碧连山周而复始的生活。
她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向清微仙尊，面上流露出几分欣喜，这几乎是她被困在碧连山十年以来，唯一一个真实发自内心的的笑。
“师尊，我当真能下山，你也觉得我可以赌那五成的生。”
清微仙尊失语没有回答，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唐云岫，没有注意到仙尊复杂的目光，她几乎想跳起来，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困了她十年的碧连山。
每日清晨醒来，她在碧连山见不到一个人，就连妖兽都没有，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为了不让自己丧失言语的能力，她每天都要自说自话许久，但无人能回应她。
碧连山很安全，这里有清微仙尊的庇佑，所以唐云岫不会受伤，但过于安闲的生活最叫她抓狂。
最开始刚来碧连山的时候，她因为无聊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整座山都翻了个边，此后面对的是无尽孤独。
她觉得孤煞咒未必能得到解除，而她一定会被逼疯的。
而就在今日，清微仙尊终于答应放她下山了。
她满心期待地问：“师尊，我何时能下山？”
清微仙尊道：“她会来寻你，你安心候着，莫要胡思乱想。”
唐云岫郑重地颔首，表示明白。
清微仙尊看着她容易满足的面容，少有的失神。
“师尊，我想吃鱼。”
唐云岫再次响起的声音打断清微师尊的思绪，她看着师尊回神，觉得师尊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清微仙尊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是问自己能不能多待一会。
清微仙尊没吭声，是一种默认。
唐云岫继续钓鱼，总是故意在鱼快上钩时提前收了鱼钩，水底下的鱼儿都急得团团转。
她状似苦恼地道：“怎么又没钓上，师尊你再等等，马上就好。”
其实动用灵力，一条河的鱼都能翻到岸上来，但是唐云岫没这样做。
清微仙尊也没有出声。
而是看着她，默许了她这如小孩耍赖的行为。
唐云岫心情过于愉快，一时没能掩藏住心中想法，而问了出来。
“师尊，你不会丢下我吧，无论什么时候。”
清微仙尊拧眉而道：“你又受它影响了。”
唐云岫面色僵硬，随即将情绪收敛。
清微仙尊道：“我此后不会再来。”
唐云岫的动作顿住，她看向清微仙尊，言语可闻失落。
“你生气了吗？”
清微仙尊不会生气，她摇了摇头，道：“日后我都不会再来，你已不再需要我，你与我的师徒情分缘尽于此，此后不必再唤我师尊，也不必来寻我。”
竟是要与她断绝师徒关系！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何要与她断绝关系，唐云岫不明白，潜藏在心底的怨恨几乎将她吞没。
她身上的气息紊乱，一时不小心没能控制力量的释放，引得溪水震荡，砰砰声响激荡出水花无数，无数条死鱼被翻飞砸在岸上。
清微仙尊的目光随即犀利而充满锋芒，于是那点温情也消弭不见。
“它对你的影响果然不曾削减过，你且好好念着心经，将它控制住。”
她脸色发白，想要挽留却不能开口，那会使得师尊更加失望，最终也只能眼看着师尊离去。
她几乎瘫软整个身子，知道这一离开，她就再也看不见清微仙尊了。
水中她的倒影神情变化，显得邪恶而让人讨厌，这是多年以来藏在她内心的另一个自己，由孤煞咒带来。
对着水中的倒影，她喃喃道：“师尊是察觉出什么了吗。”
唐云岫心中有从未吐露的秘密。
比方她曾得星君赐福。
她躺在遒劲有力的树干上，天际浮现巨门星君的模样。
巨门星君的赐福让她不受清微仙尊的桎梏，修炼速度飞快。
巨门星君的指引让她得到一件法器傍身，紫葫芦中的剑可帮她挡劫雷。
她早就可以离开碧连山了。
清微仙尊不会知道，她偷偷下山很多次。
如若清微仙尊要放弃她，她绝不会放弃自己。
或许，她与这世间本就只有一方能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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