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奄奄一息、气数将尽的女人被囚于困笼,四肢皆被束缚,紧闭双眼。
听到有人接近的动静,她仅仅撕扯着干裂的嘴唇道些刻薄嘲讽的话。
“尽管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我算什么,莫不是以为把我哄高兴了就能把地图画出来,琼玉公主,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如今看来还是如传闻一般的天真烂漫。”
林纾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明月为她倒茶,她接过,只是端在手中,弥漫的雾气映衬得她天仙般的面庞似梦似幻。
“若我能找到你的妹妹呢?”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触动了榻上人的某个机关,瞬间睁开了双眼,冷冰冰的面庞也为此浮现异样的情绪。
“你结党营私,与叛党四公主狼狈为奸,意图偷藏地图,罪上加罪,就是以死谢罪也不无辜,你为了你死去的主人可以把地图藏到地底中去,可你妹妹的生死你就能做到不管不问吗。”
听到“结党营私”这个词时,女人喉里溢出一声冷笑,她在笑王权争霸,败者为寇。
等到林纾衣把话说完,她的嘴唇又不可自抑地发抖。
“邹昭,我的耐心有限,你若不能立刻给我回复,我也并非只能从你这得到地图的消息,而你却只能仰仗我,因为只有我才能把你的妹妹带出来。”
邹昭攥紧了双拳,有些时日没空修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而这点痛楚在经历过剥皮抽筋的痛苦后,早就不值一提。
她犹豫了,她并非毫无牵挂,这个世间还有她挂念的存在,那便是她的妹妹。
她谋划多年,以为跟了个好主子,到头来落得个叛党的罪名,成王败寇的道理她熟记于心,输了便是输了,可要是她的妹妹还能过上好日子,她心中的念头还会动摇。
她本就为了让妹妹过上好日子,才选择跟着四公主叛变的。
邹昭长久地不言,林纾衣在她沉默的片刻中来到她的身边,茶盏中的水早已温凉,她哗哗倾倒,浇了邹昭一头。
后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大脑尚未反应过来林纾衣做了什么。
“在我这里,我是主子,我瞧你可怜,允你躺着同我说话,可不是给你一根杆顺着爬到我头上来。”
她低眼俯视着秋昭,那张精贵迷人的面庞尽是高傲优雅,还有的是位高权贵之人独有的蔑视。
邹昭这时倏然记起,传闻中的琼玉公主纵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也因过人的美貌被老皇帝当个吉祥物一般养着,吃喝住行哪一样不上等,何况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青玉轩的主人。
她甚至还胆大包天地生出了个想法,这张由金银珠宝打造的面庞,合该是坐在那张龙座上。
邹昭原本的愠怒慢慢平息,听着林纾衣继续道:“你得见见你妹妹的最后一面,你会撑到那个时候。”
林纾衣转身就走,没有等邹昭的回应,明月紧随其后,将房门合上,合住了这屋中泄去的生气。
林纾衣道:“她这副模样,不用我出手就用不着两日咽气,你找个时间带她去灵池吊命,记住她只能泡一炷香,不然会弄脏了我的灵池。”
若非邹昭的脑袋把地图一切清清楚楚地全都记明白了,林纾衣也不会大费功夫把人带回来,还要搅一趟浑水。
“明月你待会替她检查,可千万别让她的脑袋出了问题,她的身上唯一有用的便是那颗脑袋。”
明月应下,问道:“公主,怡红院的请帖已经送来,要答应他们吗?”
林纾衣道:“他们盛情相邀,我不去岂不是拂了他们的面子。”
明月:“公主?”
林纾衣则是朝着某个方向看去,好似穿透了重重墙壁,落在灵池闭眼修神的女子身上。
“有人会替我们解决的。”
***
偌大的灵池只有东闲一个人。
这片灵池灵气最浓郁,据闻其中加了百清除秽液,是个了不得的宝物,将其加入灵池当中能起到修养魂识、清除体内杂秽之效。
下灵池不用多此一举地褪去衣衫,灵池虽名带“池”字,但其中并没有水,而是由迷蒙的灵气充盈,躺在其中,安静地享受片刻,灵气便透过衣衫穿透皮肤表层的毛孔,洗涤其中的杂秽,洗完后身体会浸出的虚汗才与池一字搭上一点联系。
在其中甚是舒适安宁,东闲差点没把控好时间就要在其中沉沉睡去。
她出来时,身心舒畅,有些忍不住想伸个懒腰。
过去她因为魂识受损,无法修到凝元境,如今有灵池辅助,只要按照清风所言,再泡上三次就能够继续正常修炼。
东闲沐浴完,换上林纾衣差遣人送来的衣裳,内搭是件素白交领宽袖长衫,外套一件绣着鹤纹的同色系无袖圆领,最后以宽大的腰带系起精瘦的腰。
她对着铜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林纾衣的眼光实在不错,这身衣裳的确很衬她,一穿上乍以为还是个翩翩君子,再拿把折扇那味便更浓了,如瀑的乌发随意搭在肩头,配着她轻易勾人的笑,多了风流的意味,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东闲很清晰地得到一个认知,她确实生得很出众。
她收拾完自己,便跟着清风的步伐再次来到林纾衣面前。
清风回来也没歇着,拿过架上一旁的玉琵琶,这是林纾衣的法器,名唤逢春,相传是由一位圣阶炼器师以一块千年白玉打造,琴体晶莹剔透,表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儿,拨动时会有落花飞舞,同她人一样,都是叫人移不开视线的至美。
清风细心地擦拭着,公主宝贝这把玉琵琶,得日日仔细擦拭一遍。
彼时屋中的人各有各的事在忙,明月在修剪今日新插的花枝,公主逗弄着一只雪白狸奴。
在她进来时,林纾衣没出声,只用一双含着深意的眼眸瞧着她,腿上放着张毯子,狸奴便躺在毯子上面,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狸奴的毛,她摸得敷衍,胜在狸奴演技精湛,状似很享受。
林纾衣知道她的秘密太多,东闲明白自己与林纾衣的关系只能是合作,她没法像对其他人那般糊弄林纾衣,林纾衣可清楚她有几斤几两。
公主是聪明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会惹得她生气,东闲已经想好了如何面对她。
公主能让自己坐在这,必然是有事是她能帮公主做到的,双方的利益需求是非常不错的关系。
东闲道:“我需要公主能为我做一件事,我要一件能庇佑炼心境修士升境的法器,这是我的第三个要求。”
她不必言说其他,林纾衣会是最清楚她在盗取朝天圣果之后做了哪些事的人。
林纾衣问道:“这是第三个要求?”
难道你让我救你帮你逃离亓沂的追踪,就不是第三个要求?
东闲厚颜无耻地道:“那一件当然不算了,帮我也是在帮公主,所以是公主在帮自己。”
林纾衣被她的话逗笑,但也没有出言否认东闲的价值。
她似乎有些厌烦顺毛的动作,把猫和毯子一并交给在旁候着的明月手中,而后挪步到案前,把手放进清水中,洗去一手的毛。
“我姑且认为这是你对我青玉轩的肯定,可你开口就要能够庇佑炼心境修士升境的法器,你值得我付出这个代价吗。”
哗哗的流水配着她的声音,语速缓慢而又动听,世人只传她的美貌,忘记了她的嗓音也是一等一的绝,东闲耳畔不由得响起戏台上伶人的唱声,只不过嗓音却是林纾衣的。
“我人都是公主的,公主就不愿意帮帮我吗,我以为公主足够信任我,公主,就算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这么一个忠诚你的人,她的强大完全有利于你。”
林纾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一双狐狸眼不轻不重地睨了她一眼,能让人酥软骨头。
“你很擅长给自己的脸贴金。”
却是一直没有在拒绝。
东闲微笑:“我便当公主答应了。”
在林纾衣看来,东闲过分地强调自己的价值,但对于林纾衣来说,未满凝元境的东闲确切有着她想利用的地方。
比方她能够变化他人面目连世间强者都难以发现,比方她手持的部分玲珑阁的力量。
林纾衣立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间,鲜红的口脂映着白皙的手指,东闲适才发现,她这般爱美居然没在指甲上涂抹豆蔻。
她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道:“我可以帮你,不过同样的,你得答应我完成两样事。”
东闲没有反驳的余地,她也能觉察到双方的天平正在偏离她而向林纾衣倾斜,她已然失去这场谈判的主导地位,可她现在确实是算作有求于人,故而痛快地应了声“好”。
林纾衣绽放笑容,迷人得晃人眼目,受她眼神示意的明月,把今日送到的请帖交给东闲。
“好了,那接下来是该谈谈你要为我办的事。”
在东闲不解的目光下,林纾衣问她第一句话。
“你知道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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