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可能练的是假仙。
他理解的修炼，是寒暑不辍，是心无旁骛，是于寂静中寻求突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对！就是这样！李师兄，你看这个符文回路，能不能做成可触控的？就是手指一点，这里能亮起来，显示‘关注’、‘点赞’、‘打赏’三个选项！”
青云宗炼器堂外围，一间堆满了各种矿石、半成品法器和废弃符纸的杂物房里，林潇潇正叉着腰，对着一块巴掌大小、表面被刻画得密密麻麻的薄铁片指手画脚。
被她称为“李师兄”的李铁柱，是炼器堂的外门弟子，人如其名，长得憨厚结实，一手炼器基本功扎实无比，就是脑子有点轴，缺乏点“创新精神”，故而一直不受重视。
此刻，李铁柱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那块被林潇潇称为“灵镜1.0原型机”的铁片，眉头拧成了疙瘩：“林师妹，留影石和传讯符的结合，已经是前所未有。你还要加上触控、显示特定字符、分区响应……这、这根本不可能！灵力流转会冲突，符文阵列会崩溃！这不符合《基础炼器原理》第三章第五……”
“停！”林潇潇抬手打断他的“原理背诵”，拿起旁边一块下品灵石，“啪”一声拍在桌上，“李师兄，原理是死的，灵石是活的！想想看，一旦这‘灵镜’量产，人手一个，到时候……”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如同诱惑凡人堕落的魔头：“你，李铁柱，就是开创了仙界通讯新纪元的男人！名垂青史！到时候，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内门弟子，都得排队求你炼器！灵石？那只是数字！”
李铁柱看着那块灵石，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开始挣扎。
林潇潇趁热打铁，又“啪”地拍下一块：“这是研发经费！成功了，还有分红！想想你卧病在床的师父，想想你渴望已久的那个星辰钢！”
李铁柱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抓过两块灵石，咬牙切齿：“干了！不就是灵力冲突吗？我改！符文崩溃？我重新画！《基础炼器原理》……去他娘的原理！”
搞定！首席技术官（CTO）入伙！
林潇潇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李铁柱结实的肩膀：“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抓紧时间，我们的目标是，一个月内，拿出可用的测试版！”
从炼器堂杂物房出来，林潇潇揣着她仅剩的几块灵石，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乐修所在的“妙音坊”。
相比于炼器堂的“硬核”，妙音坊可谓莺歌燕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在这片和谐之音中，也存在着不和谐的边缘人物。
比如，蹲在妙音坊后门台阶上，抱着一把破旧琵琶，对着一只路过的灵雀弹奏《冤魂索命调》的赵小球。
赵小球，人如其名（林潇潇觉得这名字起得相当写实），圆脸圆眼，身材也微圆，是妙音坊著名的“编外人员”。其音乐风格极其……抽象且富有攻击性，坊主评价其琵琶声“足以让闭关的长老走火入魔”，故严禁他在坊内公开演奏。
“赵师兄！”林潇潇笑容可掬地打招呼。
赵小球抬起头，圆眼睛里满是忧郁：“林师妹啊……别劝我了，我是不会放弃我的音乐理想的！知音难觅，庸人岂能懂我弦外之音？”
林潇潇从善如流：“当然不劝！赵师兄的音乐，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色彩和强烈的情绪张力，实乃仙乐！”
赵小球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林师妹，你……你懂我？”
“当然！”林潇潇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过，赵师兄，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真正的艺术，有时候也需要用通俗的方式，先让大众接触到你，了解你，才能进一步领悟你更深层次的美。”
赵小球茫然：“通俗的方式？”
“比如，”林潇潇循循善诱，“为我们‘仙界文娱’即将推出的‘留影剧’，创作一些脍炙人口、易于传播的背景音乐？或者，为谢无妄师兄的剑舞，配上一段激昂的、有节奏感的战曲？”
赵小球皱起圆脸：“这……岂不是迎合世俗？”
“错！”林潇潇义正辞严，“这叫艺术下沉，普惠众生！是用你的才华，滋养万千修士贫瘠的精神世界！想想看，当所有人都在传唱你创作的旋律，被你的音乐所打动，他们自然会来探寻你更深奥的作品！这叫……引流！”
她又适时地掏出最后两块灵石，塞进赵小球手里：“这是艺术赞助！不能让真正的艺术家为灵石发愁！”
赵小球看着灵石，又想想林潇潇描绘的“亿万修士为我的音乐疯狂”的未来，圆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林师妹，你说得对！艺术不能孤芳自赏！我干了！需要什么风格的曲子？悲壮的？热血的？还是我新创的‘魔音贯耳’式？”
林潇潇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先……先来点热血的吧！”
搞定！内容总监（音乐总监）入伙！
带着初步组建的“草台班子”的喜悦，林潇潇回到了自己的小破院。虽然灵石再次清零，但梦想更丰满了！
她开始规划下一步：等“灵镜”测试版出来，就先依托谢无妄的流量，推出首个官方账号，发布系列短视频，巩固粉丝。然后策划第一个留影剧剧本，题材就选最经典的“废柴逆袭”……
然而，老天奶似乎看不惯她这么顺风顺水。
几天后的深夜，林潇潇正对着自制的小黑板（一块磨平的石板）写写画画，完善她的“文娱帝国五年规划”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轻微的敲门声。
不是谢无妄那种自带BGM的冷冽，也不是李铁柱的憨实，更不是赵小球的忧郁。
是一种带着点鬼鬼祟祟的紧张。
林潇潇警惕地凑到门边：“谁？”
“林老板，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压低的、有些耳熟的女声。
林潇潇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容貌秀丽的师姐，正是她最初的“投资人”之一，提供了第一块留影石的柳师姐。只是此刻她脸色发白，眼神慌乱。
“柳师姐？这么晚了……”
柳师姐飞快地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呼吸急促：“林师妹，出事了！”
林潇潇心里一沉：“怎么了？慢慢说。”
“是……是关于你之前拍的那个谢师兄的留影石……”柳师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么回事，传到戒律堂一位执事手里了！”
林潇潇眼皮一跳。戒律堂？那可是掌管宗门纪律的地方，一群古板严肃的老古董。
“然、然后呢？”
“那位执事大怒！”柳师姐快哭出来了，“说我们……我们不分正业，搞这些靡靡之音，奇技淫巧，带坏宗门风气！还说明天就要上报长老，要彻查此事，严惩相关人等！尤其……尤其是你这个始作俑者！”
林潇潇：“！！！”
我去！来自官方机构的降维打击！
她感觉自己刚搭起来的草台班子，还没正式开业，就要被城管……啊不，是被戒律堂给掀了！
“怎么办啊林师妹？”柳师姐抓住她的袖子，声音带上了哭腔，“要是被戒律堂盯上，扣上个‘蛊惑人心’的帽子，我们都要受重罚的！”
林潇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硬刚？那是找死。她一个练气三层，拿什么跟戒律堂刚？
认罪求饶？那等于承认自己错了，以后还混不混了？
必须想个办法，把事情圆过去，甚至……把坏事变好事？
她的目光扫过石板上写的“五年规划”，又想起谢无妄那清冷的脸，以及李铁柱正在埋头苦干的“灵镜”，赵小球正在创作的热血战曲……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有了！
她抓住柳师姐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狡黠：“柳师姐，别怕。明天，如果戒律堂真的来人，你就这么跟他们说……”
她在柳师姐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柳师姐听完，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能行吗？”
林潇潇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放心，对付老古董，就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话术。我们这不是‘奇技淫巧’，我们这是……
新型宗门形象宣传与弟子激励体系！”
送走将信将疑的柳师姐，林潇潇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夜空中的皎洁明月。
危机也是转机。
如果能过了戒律堂这一关，就等于拿到了“官方默许”，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
她捏了捏拳头，感觉肾上腺素在飙升。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正好让本经纪人，给你们这些老古董好好上一课，什么叫——
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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