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鱼的身份满都城皆知的那一日,李柏乐坐在忘序琴行的二楼雅间,忽而忆起了一幕。
那是许多年前,他还得祖家渊源,入储宫以大殿下左右。
这位皇帝陛下的长子,被寄予厚望,能伴其身畔,是何种幸事。
只他最终死于宫闱,如今,也成了禁忌一般。
而他的身边,似乎始终伴着一个谁都不能替代的小童。
彼时的李柏乐还不懂,这高闱之内,除去真正的主人,是没有谁能如那小童一般肆意的。
只后来,那身影不知怎的就这般消失了,似乎在记忆中,也被谁抹去了一般。
如今李柏乐的眼前却又像是被人擦去了那泛在镜上的雾气,一个有着吾苏人样貌的影子,就这么又跃了出来。
“原来我们这般早,便见过了么……”李柏乐忽而觉得神奇,明朗的记忆下,那些童时的欢跃冲进了脑海,便指尖的曲子也悠扬雀跃,于是更引得了楼阁之下贺声连连。
然,被打断了思绪的人忽而可惜,于是雀跃也染了淡淡落寞。
“少夫人,咱家少爷的琴艺如枝虽是不懂,可当是不凡。”小丫鬟守在主子身侧,望着那阁楼上明朗俊俏的儿郎,又瞧了瞧斜风素纱下的美丽夫人,笑的眉眼弯弯,只觉这世间最是般配不过如此。
一旁,齐晚医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意,待到人声鼎沸时,才收紧了披风,低声嘱咐了一句,“走吧,母亲等得久了……”
这个冬,似乎注定因着一些事,而不能再被温暖,于是,更为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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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年关前,安昌最静谧的那个夜,大宫门外,陆沉鱼踏进了冬雪。
阿木讷窝在车铺里,只觉自己像只鹌鹑鸟去,里里外外不知叠了多少衾被,只留了她一个脑袋还自由,却也盖了一个鸡冠毡子,只能眼巴巴望着驾车的背影,努着嘴羡慕极了。
“姐姐——”雪,像桃片糕似的簌簌,“你这么开怀,阿木讷可一点不自在!”
她被塞在‘窝’里不自由,此刻非常,非常,想要去到陆沉鱼的怀里。
那驾车的人还凌乱着发,回过头时,竟像是雪中的仙子,只人们畏惧着风雪,于是无人得见。
“你可莫要冻着,快躲进去!”
阿木讷虽不满意,却听话的鼓着嘴又跌回了‘窝’去。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城门,有人影在雪幕下。
一个是伴着高马,手中提了什么。
另一个,正整装待发。
只闯进陆沉鱼眼中的,却是那笑得灿烂的少年。
也不知是否这皓月下的雪迷蒙了眼,她竟是觉得那少年头上好似生出一双角,梅花枝一般。
“我来赶马——!”保章也倒是不顾,径直抱下了车辕边的陆沉鱼,一跃跳了上去。
陆沉鱼今儿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都没去槌骂他莽夫一番,只催促着薛石赶紧上马车,这才又看去了李柏乐。
许是今日的陆沉鱼与众不同,又或是记忆苏醒,李柏乐讶异了好半晌,才将手中包裹递了出去。
“晚医母亲身体不便,她照顾在侧,托我一定要来送你。”
陆沉鱼接过包裹,未有道谢,倒是李柏乐,鬼使神差的,将她鬓边的雪拨去,只复又有新雪落下,似乎也没留下那痕迹。
“珍重。”第一次,他没有了对她的畏惧,李柏乐觉得要是父亲在,定是能夸奖他一番有出息。
陆沉鱼于是点点头,嘴边仍有笑意。
雪,厚重了起来,将大宫门外的这条道路掩埋着。
小厮上前与主人牵马,李柏乐却久久望着还未阖上的城门分外感慨,于是这日后,都城内又流出了他一篇新律,盛为文人雅士所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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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三川道
“陆协理。”一个看去年岁不小的人,提步追下阶来迎,这人有须髯在面,精壮身材,却文人眉眼,乃是这三川道府的县令。
“义大人,下官前来赴职。”陆沉鱼不敢受礼,风尘仆仆时,递与调令文书。
“快些随我来,备好了住处,来路多艰,义某,终是见到了你。”义大人感慨万千,瞧去陆沉鱼似乎有万语能言,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喟叹……
阿木讷此时正被保章抱在怀,新奇的左右瞧看着。
比起安昌,西南季候算是暖,可她却还不若在安昌时,便是衣裳都要多穿了两件。
“伯伯的衣裳好像比我的暖和哦。”阿木讷童声童语的说道。
她的衣裳比起眼之所纳,不说看去不够精巧,穿着也不够暖和。
这倒是稀奇的很,明明安昌百姓也都这般穿,且还抵得了风雪不是么?
那一旁义大人捋了捋胡子,笑看向小童,和蔼着语气却颇为得意,“这是三川道的布帛,不算稀罕,只我这儿有能巧工手编织,这地界多阴湿,衣裳呐,定是要贴去身上暖才是。”
阿木讷闻言眼前一亮,叫嚷着也要一身儿,陆沉鱼于是连连说是,从保章怀中接过了她,承诺一定与她。
倒是薛石,落在人后,还要保章拉扯他才肯上门。
“你倒是走啊?”保章纳罕,怎的他又木头似的呆鸟一般。
可薛石却满目无奈,要是眼前这人不在,他随意找了个地方自己租住就是,可这一路上……
“你瞧你定是又生分了,快些随我来,院子这般大,还住不下你我了么。”保章当他是孤僻,自顾说着
“我不与你住。”薛石被扯上了门去,怕是这最后的倔强。
“那你自己住,我去住屋顶就好。”保章很是真诚说着,可薛石却差点一口气梗在心口。
保章瞧不出他这胸中为难,只以为是独来独往惯了,于是待薛石再抬头,那铺盖都被人安置好了,便是想走都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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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现身的那日,正是年节,陆沉鱼瞧见他抱着阿木讷立在江头,并不意外,于是也便只瞥过两眼,就又巡去了工事。
阿木讷笑嘻嘻,嘲着沈天这般被无视,“姐姐不怕你喽。”
沈天也不恼,瞥着红扑扑脸颊的阿木讷,反问道,“她为何要怕我。”
阿木讷便是一噎,小眉毛拧着,似乎也确实寻不出陆沉鱼为甚就要怕他。
“跑了几日,野气许多。”沈天垂头,她那鞋上沾去的泥巴,这会儿全甩在自己的袍子上,便是见到她时,也正举着野草子在山地上跑着,哪还留得一丁点儿安昌时的模样。
“姐姐忙起来没空理我嘞。”阿木讷甩了甩手中的野草,眼睛却盯着远处那个山间忙碌的少年,努努嘴凝重神情,“薛石,好奇怪。”
遥想起见那位海大人时,阿木讷惊讶的比知道是皇帝捉来自己还要意外,彼时她觉得这海大人神秘,便也一时忘了薛石。
“你可瞧出什么?”沈天顺着她的目光,那人自在的采摘着什么,随身的背篓里总有收获。
“他现下就很奇怪,我们站的这般显眼,直直盯着他,便是如何都能注意到才是。”阿木讷美滋滋的从袖中掏出不知打哪儿来的野果,酸酸涩涩却满是滋味,“似乎在我们面前,他总在……隐藏着什么。”
说罢,阿木讷贼兮兮的眼睛便盯上了沈天,那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保章说,他无不同。”见人消失了踪迹,沈天放了阿木讷去地上,她便蹲在脚边好奇的拨弄,像刨坑的小狗一般。
“保章说的不算数,且他说不同,才最是异常。”捏着一只小虫,阿木讷递给沈天看,道,“如他当真觉得那薛石与遥努万分相同,这该是有多奇怪。”
奇怪到,叫阿木讷觉得,他和遥努都要分不开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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