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如不说

一个人离开本来生活着的地方,要么是因为活下去艰难,要么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有什么追求,而李釉青似乎两方面的理由都没有。

“不记得了,我忘记了一些过去的事……”李釉青移开目光,视线转向看不到尽头的树林,“睁开眼睛就在山谷里,不久就被师父带去见你。之前第一次上青山剑宗的时候,稍微恢复了一点记忆,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是,我到这个地方来,应该是为了杀你。”

还是说出口了。

李釉青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下来。他不想再说什么谎瞒着孟禾夕,所以即使孟禾夕生气也罢从此两人决裂也罢,他都愿意承担后果。做好了应对一切怒火的准备,但回头与人对视时,看到的是与往日无异的神情。孟禾夕看着他,面上没有怒气,连疑惑都没有。

甚至都没有退开距离,还站在他可以出手的范围内。

李釉青不解:“你不担心我动手吗?”

孟禾夕道:“想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李釉青闭口不言。云游木封印术内无风无雨,也无昆虫野兽,万般寂静之下,空气如天上乌云,沉闷阴郁似要将人压折。

终是孟禾夕叹了口气,问:“今日之前你未曾提过这事,方才见的那人和你说了什么?”

李釉青摇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对付的那个死灵士吗?那次你受了很重的伤,让我先走以免被寒气冻上。”

“记得,你完全没听我的话。”孟禾夕想来便觉得无可奈何,“我醒来的时候你离得很近,幸好没事。”

“是啊,幸好没事。要是当时真跑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李釉青道,“人在虚弱时候怎么会释放出比平日还强劲的灵力?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伤,修士最后的灵力应当都去修复自己了才对,怎么会用于制造寒气呢?我以前也见过其他冰灵根的修士,没有人会这样……那个时候事情紧急,我顾此失彼,没来得及去细究这是为什么。”

的确是异常,无论是孟禾夕本人还是他们的师父王正缺,都曾察觉到这点不同,但无论怎么试探,灵力脉络并未出错。王正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各有异,大概孟禾夕的体质就是在死前把最后的灵力集中爆发,就像昙花一现,一瞬间耗尽所有生命力。

这只是猜测,没有验证的机会,毕竟不可能为了知道这个答案让孟禾夕死一次看看。但猜测的结果是否准确并不重要,毕竟这个问题只有濒死的时候才会面临,而人都要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呢?

王师父的原话是:“要是哪个想杀你的你打不过,正好用这种办法把他拖下水。哦对了,记得远离无辜路人。”

不死不知道,死了不重要。

这本是个令人好奇但无关紧要的问题,但现在李釉青提出来,多半是知晓了答案。孟禾夕默不作声,只听李釉青回忆往事。

“千年之后,这个世界会开始逐步降温,即使在夏天,普通人也要穿着很厚的大衣出门。有些地方所有人类只能活动在建筑物内,因为没供热设备的地方都冻住了。没下雪,外面艳阳高照,但地表无比寒冷,所有水汽都结成寒冰,地面建筑表面全部结冻,普通的出行工具无法应付打滑的地面。”

人类恐惧极端天气,但有应对自然危机的勇气和能力。这种异常的降温在人类社会引起了一段时间的恐慌,但不到一年,各个地方就建立了应对极端天气的社会规则。对这些地区的人来说,他们的生活除了从外界搬进了室内,并没有什么改变。

甚至有人说:反正之前也是整天坐办公室给老板打工,也没有去外面享受自然风景的时间。现在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变差,甚至变好了,因为不用在通勤时间在马路上被风吹日晒。受到影响整日唱衰的只有那些本来过着闲散生活的富人,都活该。

比起不能离开建筑物室内的约束和环境恶化的恐惧,许多人感觉到的是将活在仙境的人拖进自己所在地狱的快意。

话是这么说,社交网站上的风气也是如此,好像在公共眼中这些极端环境都成了一种调侃人的乐子。然而灵异事务局的员工不这么觉得,因为他们实打实体验到了工作量的暴增和恶灵处理难度的飞跃性拔高。当时的局长马上开始疯狂招人,但遗憾,在这个科技发达万事具备的和平社会,没几个人在意什么入道修仙。修仙的生活,可能还不如现在有吃有穿一应俱全的生活美好。到最后,灵异事务局找到的还是只有当年几户修仙世家……当然,即使是世家也都在修仙方面衰颓的濒临败落,完全捞不到几个人。

开会的时候,有人安慰局长:没事的,可能是这几年刚刚起变化,大家都难过,所以死后的怨气格外大些。等再过阵子,所有人都习惯了当下的生活状况,就没什么怨气了。

事与愿违,在逐渐寒冷的气候下,原本喜阴恶阳的恶灵获得了极佳的生存环境,生长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在很长一段时间几乎要成为乡间怪谈、被常识否认的“灵异事件”,再度被搬到台面上来,原本要考虑减员的灵异事务局得到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然而没什么用,事务局的员工依旧越来越忙。等到李釉青他们这一批上岗时,人比机器歇得少。

即使如此,依旧改变不了因为恶灵作乱死亡人数飞速增长的局面。所谓治标不治本,恶灵作乱只是表象,最根本的世情变化原因就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兽霜末。它被埋在事务局的地底不断吸收地球热量却无人知晓,直到一位神明的到来为众人揭开真相。

怎么不早来呢?为什么等到世界快灭亡、冻结趋势无可逆转的时候,才来找人解决问题?是因为不到这个时候没人相信,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疑问尚存,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只要霜末老实待在宿主身体里,或者和宿主一同死于千年之前,之后的所有问题都不会发生。

“因为我活着之后会死很多人,所以你要杀我。”孟禾夕听罢总结,“的确像是你会做的事。”

李釉青道:“不不不现在还没这个打算。虽然道理讲得通,但毕竟是他人转述不是我自己记起来的,总觉得还是要谨慎点……而且我也不想……”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意识到自己就是要杀人的那方,说不希望被杀者死太不合适。

于是他改口道:“我觉得事情还没发生,可以等发生了再说。”

孟禾夕冷哼一声:“既然没打算马上就杀,何必要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你对我有威胁了。若是离开这里,你觉得我会放你活路么?”

李釉青听罢却恢复了以往无所顾忌的开朗模样,嬉笑着道:“会的会的。师兄这么好的人,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肯定要放我一马啦。”

孟禾夕都快被他气笑了:“你今天和我讲这些,还想好好做同门?”

“毕竟答应你了嘛。我不想瞒着你也不想再撒谎了,要是过阵子你发现我又没和你说实话,我怕你不高兴。”李釉青答得坦然,坦然到孟禾夕开始思考究竟是谁的思维模式有问题。

难道现在他就高兴了?孟禾夕深吸一口气:“你可以不说,不说不算撒谎。”

“还是要说的。”李釉青道,“虽然霜末在你身上,可这么多年连你都没见过它,我没法想象你是怎么知道如何将它放到现世来的。或许是像之前一样,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的失控……我想你知道这些事,之后能小心些。”

李釉青又道:“只要你不受伤,它就没有自作主张的机会。寒气没失控,你也就不用死了。总之,为了不再悲剧重演……”

“我也会努力保护你的。”

他想证明自己的诚意和决心,所以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他看见孟禾夕难得怔愣的表情,并不明显,但作为长期相处的人李釉青很快发现那些惊讶。然后,少有的情绪很快平息,那人短促地笑了一下。

孟禾夕觉得今天真是情况繁多,多到做梦都没有这么精彩。他应该要冲人发火的,但是现在完全生不起气来。

“你要保护我?”孟禾夕勉强控制住笑意,“每每要往危险里去的是你,能护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等我失控时来杀我,你活得到那一天吗?”

李釉青的第一想法是:啊?我有往危险里去吗?

第二想法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看他一副纠结的模样,孟禾夕倒是笑不出了:“你这人,自己的命一点不当命,杀人时却犹豫不决……想清楚了吗?要是你现在不动手,出去以后我一定远离你,不会再给你把我带进这里的机会。”

李釉青眨了眨眼。孟禾夕以为对方在犹豫,结果李釉青瞬间终止了术法,把两人带回现实世界。回过神时,他还坐在进入云游木前那方石椅上。李釉青站在边上让他靠着,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和之前一般牵着他。见他自己坐稳,便松手退开二人间的距离。

这人一退再退,终于在十米开外停下。孟禾夕预估距离,应当就是云游木草地中心到树林边界的位置——李釉青站在了术法作用范围之外。

“就这么远哦……”李釉青嘀咕道。

没人回话,他便又往后退了几步。

……

退几步。

再退几步……

……不肯退了。

“我会自觉保持距离的,但至少……至少让我待在能看见你的地方吧?”

孟禾夕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他摸不准现在该把对方放在什么位置。

仿佛几年前无法确定把对方当做什么年龄的人对待一样,他现在又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了。若说是谋算着要杀自己的人,那自己就应当先下手为强。但偏偏在夺命的仇怨前还有一道保护的情义,这算什么道理?

保护。

保护啊……

一想起来,就不明觉得好笑。

孟禾夕面无表情站起身,没有说话,转身往青山剑宗的方向走去。

身后李釉青默默跟着,一直保持着方才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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