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釉青发誓,他绝对没有特别好奇。
绝对没有。
并且那句“你家在哪”完全是不小心问出口的。他知道同门关系好不等于可以随便对人家庭情况好奇,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但他以为孟禾夕不会理他或者干脆忽视他的问题,可他的好师兄盯着他看了几秒,说他想去也可以一起去。
而李釉青一时不察就这么开开心心跟上去了。
等两人御剑飞了好一阵,李釉青才惊觉:方才孟禾夕为什么要盯着他?他脸上写了很好奇三个字吗?
换个人他应该找借口离开了,但现在跟着的是孟禾夕,李釉青决定将错就错。这倒不是说他和孟禾夕更熟一点就乱来,而是在李釉青多次小心翼翼地试探下,他判断孟禾夕对自己的容忍度挺高的。
有种犯了错也不会有事的肆无忌惮的感觉。在某人的纵容下李釉青多少有些得寸进尺,底线还是有底线的,但是有时会在底线附近蹦跶看看底线能否再低些。
李釉青跟在人身后,心情极好。
这下是真的旅游观光。途径冬山镇时他从高空俯瞰,发现这里的布局丝毫没有眼熟的地方。和千年之后完全不同,想来这地的建筑在以后的岁月会全盘重来。
虽然大致是向着比赛场地去,但是进入林地后孟禾夕偏离了方向,往靠西边一些的地方飞了。李釉青感觉他们在飞的时候渐渐抬升了高度。在看见村落的影子后,两人从村子边缘绕向最后方的位置。
这个村子的最南边似乎是什么截断带,后边陆地的延续突然就消失了。
李釉青的推测在两人接近后得到了证实——断崖,山体垂直而下。站在崖边往下看,目测高度百米有余。孟禾夕的目的地离断崖边缘不到二十米。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木屋,面向断崖,上有烈火灼烧的痕迹。
虽然村里的人家住得分散,但每户都会有通向村中心的道路。而这座小木屋仿佛被凭空丢在这,好似屋主与其他人失去了联系。
“小心,很多灰尘。”孟禾夕出声提醒,随后直接推开了门。
没有锁。
李釉青在霜华峰的房屋也没有锁。但他没锁是因为霜华峰安全,而孟禾夕家没锁时因为什么也没有。
“好干净啊。”指东西。
孟禾夕看着空荡荡的室内发了会呆。即使这里原先也没什么东西,可也不至于彻底空了。
意外,但也没有很意外。东西不见的原因很好猜。
“没想到我会回来,有人拿走了。”孟禾夕不甚在意,走到了房屋西北角的位置。他触碰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柱子,一路下移,在摸到某个位置时咔哒一声,贴着墙的木地板下塌了一公分。孟禾夕按下木板的一端,随即将另一端一提一拉,打开了进地下室的暗门。旋即他轻巧地翻了下去,动作像是做了千百遍那么熟练。
“没有楼梯,跳下来。”
李釉青震惊地照做。一时间不知道是小小木屋竟然还有机关更意外,还是这地下空间如此规整更意外。
下方才是个普通的起居室,床铺、衣柜、书桌,统统齐全。
孟禾夕用了张清净符,随后转动机关,上方的暗门阖上。看似全然密闭的地下室内,竟有风吹过。李釉青预估风向,似乎是从断崖的方向来的,看来这间暗室与断崖之间修建了通风道。
无光的黑暗中,李釉青听见抽屉拉开的声音,旋即孟禾夕点亮了烛火。
“……师兄,你家以前搞谍战的吗?”
孟禾夕将烛火搁在烛台上:“我娘说要在这里躲仇家,她建的这些。不过最后没用上。”
这地下室的墙壁装了特制的石砖,烛火点燃之后,这些石砖也亮了起来。它们不像镜子那般直接反光,而是吸光后柔和的亮起,逐渐整个室内都明亮起来。
太神奇了……!
“好厉害,你娘也太厉害了。怎么做到又修了通风系统又做了内饰的?这得花多少时间?”李釉青左看右看,盯着那些砖他眼睛也发光了。
孟禾夕打开衣柜,调试里面的机关:“她带我来的时候,上面的木屋已经搭好了。下面的地下室……我不知道。她不睡觉,或许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建的,也可能是之前一并弄好的。”
“直到她离开前告诉我,我一直不知道这里有个地下室。”
一声顿响,孟禾夕终于打开了衣柜中的机关。他拉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小铁片。
李釉青凑上前:“这是什么?”
“配剑的碎片。算是遗物。”
“这样啊……”
话题伤感起来,以至于李釉青惆怅过后才发现:“阿姨也是修士?”
见过孟禾夕对于仙界常识毫无头绪的样子,李釉青简直难以想象他有位修士长辈。
孟禾夕看着手中的碎片,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她从未告诉我这些事。”
他把铁片收进储物戒,又把衣柜里剩余的东西全拿出来。
即使在这个安全的地下空间,孟禾夕的东西还是很少,只有两身衣服而已。
“这看着比当初那两套好嘛,怎么没穿?”都是粗布衣,灯光昏暗看不清成色,但李釉青明确这两套衣服至少没有补丁。
孟禾夕道:“总不会穿着干净衣服去干脏活。”
李釉青误以为孟禾夕在说青山剑宗的任务,他道:“我看你平时出任务,回来挺干净的。”
“不是说任务,是同村的人约我打架。”孟禾夕的语气平淡,“毕竟只有一人,我担心他们趁我不注意烧房子,所以只把旧衣放外面。走时师父帮我收东西,他顺手拿了。”醒来时他已经被王正缺带离村子,虽说新的衣服没穿上有些可惜,但也没有特意回去一趟的必要。
李釉青听了只觉得惊奇:“你还会和人打架?”
孟禾夕没有解释,而是说:“那次伤得很重,是师父救了我。在我失去意识的时间应当是灵力失控了,离我近的那些人也全部重伤。现下,不论如何都是仇人,不再相见是最好的。”
“你这些年都没回来,是不想碰到那些人?”
“只是没顺路的时候。”孟禾夕确实不想见一些人,但也没有到需要躲避的地步。于他而言,不重要的人并不值得他刻意去躲避。
“不过,不见是最好的。委屈你,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
李釉青没任何反对意见,他在孟禾夕的准许下东摸摸西瞧瞧,误打误撞翻到墙壁上的另一个暗格。打开,是一些碎银钱。
“好多钱。”李釉青道。
虽然如今的经济水平已和凡人有了天壤之别,但李釉青常年在民间小摊消费,还算是对金钱的价值保持常识。这些钱说多也不算多,但和上面的破烂小屋相比还是颇为富有。
孟禾夕半靠墙壁坐在榻上,似乎无奈地笑了声:“之前务工的钱,存了很多。原先我打算去城里租间铺子。”
李釉青问:“你想开什么店?”
孟禾夕一时没回答,安静到李釉青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等李釉青七手八脚把暗格关回去,才听他低声道:“什么都行。”
只是想要个能平稳生活的地方。
所以,什么都行。
李釉青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下一句话。凑近才发现,孟禾夕靠着墙睡着了。
他小心将人放倒在榻上,犹豫再三没用放在角落不知状况如何的被子,把随身带在储物戒的小毯子给人盖上。做好这一切,李釉青也在地上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躺下。
顶上也用了那种光亮柔和的石砖,烛火温软朦胧,让人心格外沉静。李釉青恍惚间见到了变化的丰富景色,他不愿打断这种温和舒适的状态,放任自己沉进梦中。
梦里,他又回到了待在祖父家中的日子。在不小心中毒还活下来后,祖父更放心他一个人了。书、录像,该学的学了该看的看了,无事可做的孩子很快无聊起来。
有一天,他问祖父:我为什么在家里学习,我不用去学校吗?电视里和我一样大的人都上学了。
祖父说:去那干嘛?自己学,省时间。
老人全心全意要将李釉青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修士,认为学校安排的学习进度过于浪费时间,无法在最合理的时间内让李釉青学会除灵。因此自编自修了整套的学习资料,除了基础教育知识,还有丰富的恶灵应对手法。
李釉青不懂,李釉青无所谓。
但社区的工作人员有所谓。
到了义务教育的年纪,怎么能不让孩子上学?
祖父家在深山老林中,他自己回家靠传送阵,而李釉青从来不知道要出去。就算如此,工作人员也一路摸进丛林之中,靠双腿走到了祖父家,把李釉青牵走了。
“放心,咱们一定有书读。”
一位阿姨眼含泪花向李釉青保证。
李釉青第一次线下看活人哭,吓得不知所措,只能不断说谢谢。他与那几位工作人员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些人是他后来最感谢的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学校,再见到祖父时,老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往后几年,除了寒暑假,李釉青和祖父从不见面。
李釉青上学,没有学习目标,没有长辈考核。每日听已经在家学过的课,做作业,玩。
他积极参与小孩们的跳绳弹珠捡棍子等一系列活动,觉得很开心。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他觉得玩的内容很无聊,远不如尝试服毒自救难度大,但还是很开心。
一个人在家中便只有一个人,但在这里能听见很多人的笑声。
看见身边的人笑,远比看见电视里的人笑开心。
祖父想培养一个“完美无缺”的修士的计划,在李釉青觉得开心时,彻底失去成功的可能性。
小时的李釉青只知道开心,长大了的李釉青知道这是祖父计划的失败,是祖父企图从孩童时期就压制他人性的失败。
他对祖父的行为没什么意见,但想到这点,他能在梦里笑出声。
李釉青醒了过来。
蜡烛已经燃尽,他在黑暗中坐起发了会呆,才发现身上还盖着毯子。
“师兄?”
无人应答。
无光的暗室里,李釉青右眼印记泛出青绿的幽幽光芒。
他抬头,在木屋外的地面上捕捉到孟禾夕的影子,随后往周围一扫……
十数个人围在周边,看动作,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
不是刀剑就是棍棒,总不能是鲜花。
李釉青从地上跳起,在用剑撬开门和用灵力击破天花板之外选择了回忆孟禾夕之前动过的机关。他摸到机关,沿着孟禾夕之前转动的反方向一拧。
寒气顺着开启的缝隙瞬间涌入,把李釉青冻了个激灵。他跳起勾住上方的木地板,一使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外面的地板覆盖着一层薄冰,空气中隐约有股焦味。
门虚掩着,李釉青压低身形无声靠近,从缝隙间向外看去。
孟禾夕站在门前,外边围着神色各异的村民,好几人手持火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