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妖，做住持？？？
还星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但看玉衡仙君的样子，他就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黑曜径自坐到还星对面，从腰间掏了个酒囊出来闷了一口。
见还星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不怒反笑，朝还星咧出一口白牙：“仙君的茶水太寡淡了，小道还是好这口。”
玉衡仙君无奈唤道：“黑曜。”
黑曜立刻端坐得笔直，好似玉衡仙君会念咒似的。
“二位有事请教。”玉衡仙君又将方才还星他们的问题复述一遍。
黑曜眼珠子一转，也不知有没有在仔细想。
一身邪气，还能掌道观？这道观定也有问题！
还星咬牙切齿地腹诽。
“嗯，”黑曜风情万种地拖了个长音，然后迅速收尾，“没印象。”
玉衡仙君看了他一眼，道：“天虞山妖者众，你也不一定一下子能想起来。”
黑曜坐如钟姿，又拿酒囊灌了一口：“仙君有所不知，小道过目不忘，入山的精怪皆需小道亲自面谈，兰花精倒是有几个，槐妖？”他噙着笑看着还星摇摇头。
至此，玉衡仙君也在思忖还能从何处查探，只听得宋晤道：“那槐妖就是从天虞山所出，住持是否是掌管道观时日尚短，才会不知。”
黑曜也不恼，反而赞同道：“贵客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若这样，二位贵客在此留宿几日，明日开始又要去观外布施，人有人的去处，妖有妖的去处，贵客不若随小道去妖们领布施的去处去查探一番？”
宋晤垂下眼帘思索几息：“如此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说起了布施，还星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呃……”六只眼睛一起看她，本来没什么事情的，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
黑曜噗嗤一声笑了：“想必贵客远道而来耗费不少力气，不若随小道一起去进些斋食，明日还有的是活呢。”
还星闷闷地跟上，宋晤显然和玉衡仙君还有话要叙，并未说什么旁的，两人都默许了黑曜将她带走。
她一步三回头，看宋晤真不打算同她说句话，便干脆赌气转头再也不看身后。
“倒是与以往差别不大。”玉衡仙君望着还星亦步亦趋跟着黑曜的身影，“我都不知道你竟会与她同行，是有何打算？”
“便于行事而已。”
玉衡仙君似笑非笑看着他，宋晤觉得不那么舒服。
“槐妖行踪诡秘，似乎不那么简单，你这边尚需防备周全。”他垂首喝茶，却被玉衡仙君挡下。
“先处理伤口，否则只能换个肉身了，免不了被上面那位说教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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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灵观地形复杂，黑曜带着她七弯八拐，时不时探究地侧过脸打量她。
还星也不是傻，这大妖一肚子坏水，一看就不好相与，她自然懒得主动搭理，但若被问起来，还是不能下了宋晤的面子。
“贵客从何方来？”
还星腹诽道好无聊的开场白，又老实回答：“方寸山。”
黑曜剑眉一抬：“哦？看着可不像那蛮荒之地养出来的孩子。小道还以为是哪位大王家的公主呢。”
好歹是自己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被人说成蛮荒之地，还星心有不忿，但秉持着三缄其口的原则，依然化作闷葫芦。
那厮大约也知道自己讨人嫌了，对于还星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也不恼，自顾自地安排道：“虽说道观只有斋食，但做饭的师弟手艺好，你将口味说与他听，那可叫一个花样百出。”
听到这里，还星又浓又细的柳眉颤了一下。刚出雅室便闻见一阵佳肴飘香，那滋味，活像摆了满汉全席似的，可一听只有斋食，还星瞬间心里空落落，嘴硬道：
“没有肉，不如让我嚼蜡好了。没肉不爱吃，不吃了。”
话赶上话，原本只打算说前一句，谁知还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了后一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只希望这位大妖能大发慈悲，给她递个台阶下。
黑曜仿佛与她有心灵感应，在还星看来十分识趣地道：
“可别小看这布施，你今夜最好是吃饱喝足好生歇着，否则明天可有得受了。”
还星从善如流，但象征性地反问一句：“布施？累在哪儿？”
一只云雀咕咕两声，落在黑曜肩上一点，黑曜嘬嘬逗了两声，才冲她神秘地眨眨眼：“明天就知道了。”
还星是着实饿得有些狠，斋堂里众道吃的是大锅饭，她眨巴着眼睛看了一阵，便取了个碗一起舀，干饭干到众道啧啧称奇。
还星也称奇，原因无他，斋堂中的道士有一半都是妖。
这个玉衡仙君哪里都怪怪的，她不喜欢得很，但是他和宋晤好像又挺熟的样子，嗯……纠结。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还不如多扒几口饭。
就是这多扒的几口饭，梗在还星心口，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还是头一遭，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拂灵观也不喜欢天虞山。
说起来今天被黑曜带去斋堂以后就再也没见着宋晤了，去问黑曜对方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两人有要事。
什么要事？这已经是子时了。
还星赤着脚就出去了，左右各看一眼，整排窗棂都黑灯瞎火的，这里也完全感觉不到宋晤的气息。
“宋晤。”
她走到庭院中心，试着轻轻唤了声。
静静地只剩蝉鸣。
“日间我助宋公子疗伤，现下已经躺下了。还星姑娘也尽早休息为好。”
身后冷不丁有人说话，还星啊啊啊叫唤出声。
她一蹦三尺高，回身一看，是玉衡仙君在长廊下看她。
“我……我知道了……”
玉衡仙君那种眼神，明明温润如玉，平静如水，怎么就觉得没由来地瘆得慌。
还星有些想开口问问宋晤怎么样了，但不知为何，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拒和玉衡仙君有任何接触。
倒是玉衡仙君一眼看穿了她：“还星姑娘不必担心，宋公子纵有仙力傍身，也不过是一句凡间空壳，若不得救治，长此以往是要伤根本的。今日医治过后，明日便能行动自如。”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星还是用上了从人间看来的客套伎俩。
“如此，多谢仙君鼎力相助。”
被玉衡仙君堵了回去，自然还是睡不安稳的。
一直到黑曜来拍门，还星都觉得自己就没睡着，一直半睡半醒着，被拍门声一惊，睁开眼发现外头天还黑着。
心道自己莫非是做梦梦见黑曜来喊门了？
适时又是几声拍门。
还星终于晕晕乎乎地下了床。
“你睡这么死？门都快被我拍塌了你都不给一点反应，你是真行啊。”
黑曜语气里的嘲弄拉满。
还星看了看还一片漆黑的外头，艰难地打了个哈欠，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黑曜：
“大半夜的，这是在做什么。”
黑曜理所当然：“已经寅时了，当然是叫你起来干活的。”
还星：？
在她彻底清醒之前，已经被黑曜领到了拂灵观的后厨。
此时的后厨已经人声鼎沸，白案的，熬粥的，切菜的，各司其职，乱中有序。
还星惊得要掉下巴：“这是……”
“布施准备啊，世间道观无数，你凭什么忽悠人来你这里吃？”黑曜那双媚眼往她这里一瞥，秋波抛在石头上。
还星偷偷瞄了一眼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青梗地瓜粥，摸摸肚子，想尝个味儿，没曾想被黑曜一扇子抽了手背。
“……嘶”还星皱着眉揉揉蹄子，“你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帮大伙儿尝尝熟透了没。”
黑曜柳眉一挑：“哦？看来还有力气找借口。”
“不吃就不吃，小气。”还星哼了一声。
明明昨天吃抢饭的时候也没见别人拦着的。
黑曜让她干活，还真就把她当苦力干，烧水添柴不用提，最后不知谁喊了句人手不够，竟把她架去白案前和面。
最关键的是，黑曜听到了也不阻止，显然是在默许这个安排。
还星一副认了命的死样，只得一边擂面团一边打呵欠。
中途黑曜离开了片刻，人群中开始来回抱怨，还星手上功夫没停，一个劲儿地竖起耳朵想偷听。
“不必多说，今儿个得按最大排面来。”
“得了吧，你上次说最大排面的时候，我们统共就施出去两碗粥。”
“闭嘴吧您嘞，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星脑仁疼，还不如不听。
给人族的布施摊是支在道观外的康庄大道上的，给妖的则不尽然。
道观西边有一处静谧小道，此时已经把常年贴在拱门上的符给扯了，第二个布施摊就支在此处。
出来之前还星看了一眼更漏，已经快到午时了。
几人利索地将摊位布好，躲在树荫下乘凉。
这里离正门不远，稍微安静点就能听到正门那头传来渐渐高涨的谈话声。
“怎么妖都不来么？”还星犯了嘀咕。
“耐心些，心机可吃不了热豆腐。”黑曜蹲在树上，单手托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还星拿衣袖揩了一把汗：“说得好听，你倒是下来教教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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