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真的有这样的江湖规矩,站在前方的人影往地上恨恨啐了一口,道了声晦气。
后面的人招呼他:“行了吗,赶紧回家吧,天都黑了。”
还星虚弱至极,身后抚着她伤处的手很暖,竟然让她有些惫懒,身体往后缩了缩。
恍惚间听见了一声轻笑,感觉到身后那人也俯身倚在她身旁坐下了。
对面那两个猎人见状,交头耳语一阵,又往她这边看了几眼,总算是动了步子准备走了。
还星丧气般耷拉着脑袋,一直等到脚步声也消失了,总算开了口: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说谢谢啊。”
那青年不语,手上的动作安抚地放轻了些。
“你有法力,你不是人,你从哪里来的?”
身上才好过一些,还星的嘴就停不下来。虽然还不知道救命恩人是个什么东西,但对方既然是人形,还星自然也化成人形以示礼貌。
她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复,只有一阵隐忍的咳嗽声。
这下她才警觉地回头。
即使是在夜色下,依然能看见恩公的脸色苍白。
“你……”还想问什么,一阵浓郁的血腥气钻进鼻腔。
对方捂着胸口:“抱歉,伤口可能裂开了。”
什么呀,伤号救伤号?
还星瞪大眼睛,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翻过身去拉青年的衣带。
青年虚推了几下,见她眼神清澈着一心只想看伤,便慢慢松了手。
还星直勾勾地盯着那道从肩膀撕裂到腋下的伤口,半晌不语。
那伤不像被刀砍的,也不像箭,更不像动物噬咬或者鞭痕爪痕。
末了,还星草草将青年的衣襟捂回去,双手抱膝蹲在溪边。
青年默默将衣带系好,咳了一声:“吓到你了?”
“早知道你伤这么重,就不让你给我疗伤了。我这伤毒的劲过了就没事了,我给你治伤还差不多。”
“无妨。”
“这还无妨?你有妨时什么样?”
嚷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肩伤居然不疼了,明明是差不多的位置,看过他的伤以后只觉得自己的那不叫伤,就是被挠了一下还差不多。
将领口拉得更开了一点确认,这才发现伤口早已止血了。
这是什么活神仙!
“你在笑什么?”
青年突然发问,还星才摸摸自己的脸,笑意还未褪去,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说刚刚要是被他们猎走了,吃了我的肉会不会中蛇毒。”
青年:……
“你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怕,怎么不怕?怕得很,就是怕没用啊。还得恩公你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还星噌地一下站起来:“我叫还星,你呢?”
话题跳太快,对方大概没跟上。
“打个招呼吧,我给你采药去。你应该不是这座山里的,我没见过你,但是这山我可熟了,只要你进山,我都罩你!”
很明显,这话从个被毒得爬都爬不起来的小鹿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威慑力。
青年点点头,“你叫我宋晤吧。”
他信手捻了个石子打算在地上写一下,所以又问她:“认字么?”
还星诚实地摇摇头。
宋晤:……
还星看得很开,小手一挥:“那个以后再说,我先给你去采止血草,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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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草药这种事对还星来说易如反掌,她说她对方寸山熟,那的确不算假话。
哪块地有片容易塌陷的软土,哪块地地质坚硬植物不宜生长,她了如指掌。
就比方说前面那丛灌木丛里……
她脚步一顿,卸下全身力气,悄悄隐入其中。
……怎么这段时间净干些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
对哦,她都还不知道那个送什么的是个什么东西,止血草他用着好使吗?
现在想这个好像有点儿晚……
“这不对啊,你确定是这条路吗?”说话的人显然体力耗损大半,喘着粗气有些吃力。
这声音听着耳熟,不是刚才那两个猎户?
那不对啊,他们怎么会在方寸山?
“是这条,刚才路口那块大石头就是路标,山里面我不清楚,山外头我可是天天走。太阳下山了就靠这些认路。”
“行吧,可这也太远了,我们酉时出发时可没这么久。”
布料摩擦的声音混杂着闷在编织物里的呼吸,那人大约是用衣服擦拭脸上的汗水。
还星悄悄冒了个头。
是刚刚那个兴冲冲要来猎她的。
难怪气性这么大,原来是个菜鸡。
她暗哼了一声,面对刚刚还想要她命的人族,她可没那么多善心发,专心寻起地上的止血草。
仗着天黑,两人靠近她藏身之处她动作也没停。
壮汉听见了动静,嘴上才开口问什么东西,就被同伴推搡着继续往前。
“别看了,天都黑了你还不让飞禽走兽出来溜达溜达?回家要紧。”
还星手上动作没停,却狠狠点头附议:快滚。
“回家要紧——”
“回家要紧——”
两个声音同时怪腔怪调地吆喝着,重复刚才那猎人的话。
还星吓得差点咬了舌头。
孔雀精和蛇妖??
距离远,他们应该没发现自己。
但是如果槐妖在附近,那就不好说了。
才想到这儿,就听见槐妖那百媚千娇的婉转声线:
“二位大哥,这是赶路去哪儿呀?”
还星一阵晕眩,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如何逃跑了。
就算是她这种钝感超群的小妖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常年以打猎为生的好手已经警觉起来,将同伴扯后了一些。
“三位大侠,哥俩儿就是路过,无意叨扰。”
孔雀精先笑了:“你不叨扰,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蛇妖粗声粗气地重复:“怎么会在这?!”
他们仨常年吓唬行人,还星都见过无数回了,甚至觉得挺无聊。
余光发现了止血草的方位,手上去攀,打算扯了就跑。
至少现在不是继续跟他们起冲突的时间。
止血草被连根拔起,伴随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嗯?草……草木有灵?
脑袋还转不过弯来,背后悄然伸出一只大掌,猝不及防捂住她的口鼻。
她在失声叫出来之前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送……那个送什么……
“别出声。”
宋晤在她耳边低声道。
别说出声了,还星觉得现在自己僵硬得像尸体。
那是猎人被孔雀精的锋利羽毛割开皮肤时发出的嘶喊。
槐妖嫌弃道:“见血了,你们这两个废物。”
蛇妖缠绕上猎人的四肢,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
“意外,个例,我会吞干净的。”
宋晤点了点她的后背,还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忘了呼吸。
而心脏已经如雷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出来。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虐杀。
“知道就好,下次就不能这样了,失踪的人多了,方寸山会被盯上的。”槐妖回到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幻象解除掉,做得干净点。”
再次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槐妖咦了一声:“刚刚总觉得那鹿妖在附近,怎么这会儿感觉不到气息了?”
“跑了?该不会被她看见了吧。”
槐妖冷笑一声:“她没那个脑子。”
还星一怔,手舞足蹈想挣开宋晤冲出去把槐妖的脑袋拧下来。
宋晤将她紧锁在怀里,一言不发。
一直到槐妖一行离开,宋晤才将她放出来。
“你冲出去,是不要命了?”
“对,”还星梗着脖子,“当我面骂我的我都当场报仇了。”
宋晤将一个发着微光的物件放回袖中,一只白白净净的小手抓着一把连着泥土带着根的止血草塞到他鼻子底下。
抬眼一看,还星抿着嘴,又将止血草往他鼻子底下凑近了几分。
“你看见了,他们是山精野怪,我也是。那你是什么东西?”
宋晤退了两步,出了灌木丛,站在月色下,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还星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他张了张嘴,突然咳了一口血出来。
“哎哎哎……”还星被他吓退三步,才匆匆忙忙凑过去。
鲜血将宋晤的青衫染了一片暗色,还星拉着他去找泉眼,一路上不时回望一下,生怕人就直接去地府见阎王了。
她熟练地将宋晤引到溪石上坐好,将止血草的根上泥土冲洗干净,就近挑了颗顺手的石头打药泥。
宋晤又咳了声,虚弱道:“你觉得我是什么?”
还星摆摆手:“唉,随便吧,这么个流血法也不死的,同类咯,不然你还能是什么,天上的神仙么?神仙还能这么落魄啊?”
“……”
还星:“……你这下沉默有点吓人。”
宋晤礼貌性地嘶了一下,委婉地提醒还星下手重了。
还星小心翼翼地将药泥敷在他伤口上,感受到手下的身体一阵颤动。
“有点疼,你要忍。”还星苦口婆心说教,“大家都不是凡胎□□,疼都忍不了,将来还得历劫呢,岂不是要哭鼻子?”
总算忙活完,给宋晤绑好最后一截布条,还星瘫坐在一旁,鹿生无恋。
宋晤垂着眼按了按被包扎好的伤口,漠然道:“那个不怎么疼。”
“嗯?”还星拖长了鼻音,懒得动弹。
“历劫,不怎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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