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得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虽然很想直接让时钰干掉妖皇，但贸然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实在不妥。
金玉阁外还有青龙卫把守，不宜久留。简单交代完注意事项，沈怆诗恰了个决，迅速隐去身形，来到青丘阁大门前。
青丘阁的陈设一如既往地华丽。两侧立着的石柱雕像表面都漆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仔细探查还能发现其中暗藏灵气。道旁的树木皆有千岁高龄，威武挺拔姿态各异。阳光斑驳陆离地洒在地面上，为整座宫殿笼上一层金纱。
那门前打扫院落的太监瞧着面熟，沈怆诗避着对方的视线细细思索片刻，非得等想起他就是月夕节前妖皇调给自己的太监小桌子，才走进院门。笑吟吟出声打招呼：“小桌子，近况如何？”
“王妃娘娘！奴才这就去禀报......”
没等小桌子惊慌失措地行礼问候，沈怆诗伸手拉住他手里的扫帚，给他拽了回来：“别慌，就这几步路，不用禀报，说不定桐舟这会儿已经听到我的声音了。称呼我用不着太正式，随便点就好。”
千百年来的规矩称呼已经刻在了妖族的血脉里，只靠自己嘴上说没关系改变不了什么。沈怆诗暗自叹了口气，回眸瞥了一眼宫中最富丽堂皇的楼宇——那是苍穹殿，妖皇墨清渊最主要的居住办公场所。
总有一天得给它改成博物馆。
小桌子缩了缩脖子，站在原地走也不是，行礼也不是，犹犹豫豫的，看上去有些委屈。沈怆诗见他惶恐，无奈地松开扫帚，抬手唤起一阵小的旋风，将院子里的落叶灰尘一扫而空。
....只能帮你到这了。
的确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苏桐舟推开房门。沈怆诗一个闪身来到门前，关上门时还不忘与小桌子挥手告别。
“小桌子被皇上训过，这会胆子小了不少。”苏桐舟侧脸望了一眼小桌子的方向，转身挽起袖管，自己指尖燃起一股火苗，伸手点燃桌上的烛台。
苏贵妃的宫殿算不上偏远，华贵程度也是数一数二的。与妖族皇宫黑色为主的庄严肃穆大相径庭，一副多姿多彩金碧辉煌的模样。内里的家具都镶嵌着各色灵石珠宝，工艺也是雕花、螺钿、烧蓝、描金一应俱全，生怕旁人看不出贵妃的身份。
装潢虽如此，但伺候的宫女太监却没有几位，且大多都只是负责平日里的打扫清洁，都待在院中，极少贴身服侍苏贵妃的饮食起居。宫中有过传闻，说青丘阁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时而能听见破空的响声。但没人知晓，也没人敢探究这奇异现象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已人满为患。如今看来，比起金玉阁的烟火气，青丘阁屋内像是一尊金碧辉煌的囚笼，冷清与繁华相互对照，让沈怆诗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我在军中早已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就算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也还是不习惯有人随身伺候着。”敏锐地察觉到沈怆诗的不适应，苏桐舟轻笑一声，水晶般的黑眸里光芒闪烁，看不清内里的思绪。
“青丘阁是太大了，到了晚上更是空荡，一片死气沉沉，若不点上几盏灯，总觉得自己的命也要被这死寂吞没。”
“早些年，我还盼着能重回战场，哪怕守在边境风餐露宿，也比在这儿更像是活着，更有生机些。”苏桐舟垂下眼帘，指尖抚过一旁镶嵌乌玉金的梨花木雕花书柜，将嵌在侧面的雪玉水晶抠下一颗，握在掌心。
“可墨清渊那家伙对‘生机’的理解实在有些偏差，一个劲地往青丘阁送那些劳什子的灵石珠玉。这些带着灵力的石头明明更适合当做符篆阵法的材料，最终却沦落至此，只被当作用做观赏的摆件。”
她盯着雪玉水晶，不知是看那石头本身，还是在看自己：“可青丘阁又太小，装不下一颗驰骋沙场的心。城中出了瘟疫这种大事，也有心无力。”
贵妃自嘲一笑，将雪玉水晶精准无误地丢进墙边的瓷瓶里。雪玉水晶发出破空响声，却未将瓷瓶打碎，仅仅落在其中。
原来苏贵妃宫里奇怪的声音是这样来的。沈怆诗恍然大悟，仔细打量一圈附近的家具摆设，瞧见许多排列过于规整的凹槽。若没有这方面的提示，任谁也只会以为那些凹槽是原本就有的设计。
“那你有想过.....反抗吗？”沈怆诗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幽灵水晶一般的眸看向沈怆诗，苏桐舟勾起红唇，目光里透着玩味：“反抗？沈姑娘胆子不小，可王妃娘娘口中的反抗，是联合魔族吗？”
好问题。你这么一说我也忽然想起，我这会儿应该是魔族。反抗这话听起来像是要把妖界森林打下来成为魔界领土一样。沈怆诗张了张嘴，觉得什么解释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奇怪，为什么反抗军那边完全没质疑过这件事。难不成他们的军师会读心术，一眼就看出我真诚不会掩饰？
“罢了，月夕节宴会上，我见过你竭力保护时钰的样子，”苏桐舟笑着摇摇头，手指轻点了一下沈怆诗的鼻梁，“我知道沈姑娘没有恶意。”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墨清渊竟真答应将玄武卫托付给你，以他多疑的性子实属蹊跷。”苏桐舟伸手扣住沈怆诗的手腕，少女懵懵地抬起头，才发现今日的贵妃娘娘装扮十分朴素，头发用金色的发冠高高束起，衣着也简单得很，看起来随时都能出宫行侠仗义，“沈姑娘往后得多加小心才是。”
“反抗军的事，菖蒲神医与我提到过些，替我压制了墨清渊那家伙下的蛊。”苏桐舟大手一挥，屋子里所有的蜡烛都被点燃，“如今我的修为解封了不少。”
盯着摇曳的火光，沈怆诗睫毛扇动目光微滞，忽没由来开口问道：“你觉得时钰姑娘怎么样？”
“近几日时钰被陛下禁足，宫中素来踩高捧低，想来日子过得凄惨，实在可怜。”苏桐舟看向纸糊的窗子，窗外金玉阁只依稀能看见屋顶一角的模糊轮廓，“她性子看着软，骨子里却硬朗得很，不属于她的错她是不会认的。墨清渊那家伙很久没被人忤逆，这会儿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样，连着好几日都没来过后宫。”
一语毕，苏桐舟若有所思，将目光投向沈怆诗，唇角微微勾起：“我欠你的人情，沈姑娘有什么尽管说便是，想我如何帮她？”
沈怆诗眨了眨眼，凑近苏桐舟的耳边，将想法仔细道来。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向妖皇宫殿方向的眼神里染上几分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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