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港口在异常引力的拉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上方不断传来结构坍塌的闷响,灰尘如同雪花般从舱顶簌簌落下。灯光疯狂闪烁,将人们脸上绝望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没时间了!”苏茜盯着屏幕上急速恶化的结构应力数据,声音带着哭腔,“锚点过载超过临界点,最多还有二十分钟,整个港口就会从内部崩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缪维桢和温翎身上。韩仲拳头紧握,老将军的脸上满是无力回天的悲怆。在这绝对的毁灭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渺小。

缪维桢的目光与温翎在空中交汇,那一眼,穿透了闪烁的灯光和弥漫的绝望,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下一秒,缪维桢猛地转身,声音冰冷如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走!”

他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冲向通往地底核心的紧急通道。温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所有情绪,紧随其后。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暗陡峭的通道入口,如同最后投入深渊的两点星火。

通往地下的通道死寂而压抑。温翎跟在缪维桢身后,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异常清晰:

“空港那次,是你策划的,对吗?”

缪维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是淡淡地回应,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殿下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他的坦然,反而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磨在温翎的心上。

“为什么最后又救我?”温翎追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波澜,“因为计划出了偏差?因为那块金属板也可能砸到你?还是因为……我活着,比死了对你更有用?”

这一次,缪维桢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在昏暗中凝视着温翎,那双凤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都有。”他回答,语气平静得残忍,“但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无法忍受那份‘无用’。”

他上前一步,逼近温翎,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看着你就那么碎掉,太浪费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审视,“温翎,你的理想,你的固执,甚至你这双……过于干净的眼睛。毁在那种粗糙的算计里,是一种玷污。”

他的话像冰与火交织,既承认了冷酷的算计,又透露出一种扭曲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占有欲。他不是因为爱而救他,而是因为一种偏执的收藏家心理——这件“藏品”只能由他来摧毁,或者……珍藏,绝不能被别人用那种方式打碎。

温翎被他话语里隐藏的疯狂与矛盾震撼,一时失语。

就在这时,整个通道剧烈一震,头顶簌簌落下灰尘。

港口的结构在引力异常下正加速崩解!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再也顾不上谈话,加速冲向通道尽头的控制核心。

那扇巨大的、需要双重权限的门扉出现在眼前。门外结构的呻吟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

没有时间犹豫。

两人同时将手掌按上凹槽。大门开启,狂暴的能量流光溢出门缝。

然而,就在温翎准备踏入的瞬间,缪维桢却猛地侧身,手臂如铁钳般横亘在他身前,拦住了他。

“里面交给我。”缪维桢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留在外面,接应苏茜的能量引导。只有你能稳定住外面那些人的心,确保缓冲场能成功启动。”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温翎在港口民众和士兵中的声望,此刻是维持秩序、确保计划执行的唯一保障。缪维桢进去处理技术难题,温翎在外面稳定大局,这才是最“高效”的分工。

温翎怔住了。他看着缪维桢,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相信我一次,温翎。”缪维桢看着他,最后说了一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这次,我们的目标一致。”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独自踏入了那扇充满死亡气息的大门。

厚重的金属门在温翎面前轰然关闭,将他隔绝在外。

温翎僵在原地,手还停留在半空。

缪维桢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他知道,这依然是算计,是权衡利弊后最“正确”的选择。但为什么,他的心会感到如此沉重,为什么那个男人独自走入绝境的背影,会让他感到一种难以呼吸的窒闷。

温翎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门上,骨节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缪维桢最后那句“相信我一次”,像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

“殿下!”苏茜带着哭腔的呼喊通过通讯器传来,“能量流极度不稳定!缓冲场需要精确引导,我们……我们快控制不住了!”

温翎猛地回神。他不是一个人,整个港口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此刻都系于他一身。缪维桢将“生”的责任和希望压在了他的肩上,他不能倒下。

他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通讯器,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决断:“苏茜,报告能量流偏差参数!韩将军,维持住缓冲场外围结构,在我下令前,绝对不许撤离!”

他的声音透过公共频道传遍港口各个角落,那声音里的镇定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人心。人们看着屏幕上那个站在核心大门前、脊背挺得笔直的金发身影,绝望中又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在能源控制中心,韩仲须发皆张,怒吼着指挥士兵用身体顶住即将变形的门框,为缓冲场发生器争取最后的空间,老将军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冲锋陷阵的战场。苏茜则完全沉浸在数据流中,手指快到出现残影,鼻血滴落在控制台上也浑然不觉,她用尽毕生所学,与门内那股狂暴的能量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门内,核心控制室。

缪维桢置身于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刺眼的光芒将他过于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透明。过载的引力锚点像一颗濒临爆炸的心脏,疯狂搏动。他无视了周身皮肤传来的灼痛感,双手在布满古老符文的主控台上飞速操作,精准地输入一道道指令,强行修正着能量爆发的方向,将其引导向门外苏茜构筑的缓冲场。

巨大的精神负荷和能量反噬让他的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从他紧抿的唇角渗出。但他眼神依旧冰冷专注,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这是他选择的道路,是他为自己和温翎,搏出的唯一生路。

“能量流稳定度提升至65%!”苏茜嘶哑地喊道,声音带着破音的喜悦。

“继续!”温翎紧盯着门缝里溢出的、逐渐被驯服的能量光芒,心脏揪紧。

他知道,缪维桢正在里面进行着怎样的战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核心室内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所有溢出的能量光芒骤然收敛——

“成功了!锚点过载停止!缓冲场稳定!港口结构应力正在回落!”苏茜几乎是尖叫着宣布,随即虚脱般瘫倒在椅子上。

港口内外,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的欢呼!韩仲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看着周围相拥而泣的士兵,长长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然而,温翎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那扇紧闭的核心大门,依旧毫无动静。

“缪维桢!”他再次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回答我!”

里面一片死寂。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温翎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欢呼淹没的解锁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

温翎猛地推开大门。

核心室内一片狼藉,焦糊味弥漫。缪维桢背靠着控制台,瘫坐在地,头无力地垂着,玄色的制服上浸染着深色的血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听到动静,他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缪维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透支一切后的空白与疲惫。但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最深处,温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星火般一闪而过的……释然。

温翎快步上前,在他面前蹲下,想伸手去扶,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微微颤抖,停在了半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有对之前谋杀的愤怒,有对此刻牺牲的不解,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汹涌而复杂的情愫。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低哑的呼唤:

“……缪维桢?”

缪维桢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又缓缓抬起眼帘,对上温翎那双充满了震撼、困惑和某种柔软情绪的翠色眼眸。他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似乎是一个未能成型的、自嘲的弧度。

他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无法给出一个眼神的解释。

他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向后仰靠,彻底放弃了所有支撑。

温翎看着他苍白脆弱却依旧挺直的脖颈线条,看着他染血的衣襟,心中那座由猜疑、愤怒和不解筑成的冰墙,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生存”与“共犯”的现实,撞击出无数裂痕。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明显的伤处,将缪维桢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缪维桢没有拒绝,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他将一部分重量交付给身旁的青年,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两人相互支撑着,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这片几乎将他们共同埋葬的地狱。

在他们身后,苏茜在韩仲的搀扶下走来,看着两人的背影,擦了擦脸上的鼻血和眼泪,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明亮的笑容。

黄泉锈港的危机,随着引力锚点的平息,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阳光穿透锈色的云层,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碍地洒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但温翎和缪维桢都知道,锈港的战争结束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战争,以及那片笼罩在赛良星上空的、更大的政治阴云,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之间,那笔算不清的账,那条由阴谋、救命之恩和复杂情愫扭结而成的纽带,已经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第一卷:《黄泉锈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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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心脏冕
连载中卫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