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翎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缪维桢的脸上沾了些许血迹和污渍,几缕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实,更加让他移不开眼。
缪维桢心头那股混杂着怒火、担忧和后怕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温翎的额头,两人呼吸交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生命的微弱流逝。
“温翎,”他再次叫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立下誓言,“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温翎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度和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终于放任意识沉入黑暗。
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用尽最后力气,蜷缩手指,勾住了缪维桢的手指。
突击艇冲破星骸带,向着基地的方向疾驰。
“叮——叮——叮——”
温翎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凯斯医生身上消毒剂的味道,然后是缪维桢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与冷金属的气息,此刻这气息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大半。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疗区的床上,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但每一次呼吸仍会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医疗区的灯光被调得很暗,缪维桢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微微前倾着身体,握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缪维桢看起来糟透了。他依旧穿着那身沾着血污的制服,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像是刚从某个残酷的战场上撤下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硝烟味。但当他发现温翎醒来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焰。
“别动。”见温翎想开口,缪维桢立刻制止,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按了呼叫铃,另一只手却将温翎的手握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凯斯医生很快进来,仔细检查了温翎的情况。
“失血过多,内脏有震荡,但生命体征稳定了。需要静养至少两周。”他看了一眼缪维桢,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们两个都需要。”
凯斯离开后,医疗区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温翎看着缪维桢憔悴的脸,想起失去意识前那个抵着额头的触感和那句不容置疑的“不准你死”,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暖流,夹杂着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任务……”温翎的声音虚弱,但带着关切。
“完成了,侦察小组安全返回,那艘联邦侦察舰被罗砚带人后续清理了。”缪维桢言简意赅地回答,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温翎的脸,像是在确认他真的已经脱离危险,“你破坏校准器的那一击很关键。”
温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问:“你的伤……”
“我没事,”缪维桢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平淡,但握着温翎的手却泄露了他真实的心绪,“是你……”
他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不该冲出去。”
“当时……那是唯一的选择,”温翎看着他,绿眸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加清澈,却也更加坚定,“我不能看着你……看着大家被困死在那里。”
缪维桢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温翎说的是事实,在那种情况下,温翎的冒险一举确实为他们赢得了生机。但理智上的认可,无法抵消当他看到温翎被能量冲击撞飞、浑身是血时,那种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慌和暴怒。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承担最危险的部分,却第一次有人为了护他而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这种陌生的、被保护的感觉,让他心绪复杂难平。
“没有下一次,”良久,缪维桢才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后,跟紧我。”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将温翎彻底划入自己羽翼之下、不容再有任何闪失的占有。温翎听懂了其中的含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轻轻回握住缪维桢的手,低声道:
“好。”
这时,阿缘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易于吸收的营养流食走了进来。
看到温翎醒来,她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殿下,您吓死我们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放在床头,又看向缪维桢,“部长,您也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照顾。”
缪维桢却摇了摇头:“我在这里。”
语气平淡,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缘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缪维桢那不容动摇的神色,明智地没有再多说,悄悄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缪维桢几乎寸步不离医疗区。他将大部分公务都移到这里处理,只在温翎睡着时,才会短暂离开去处理一些必须亲自到场的事情。老林、罗砚等人轮流前来探望,看到缪维桢守在床边时,都默契地没有打扰。
温翎的伤势在凯斯的精心治疗和缪维桢近乎固执的看护下,恢复得很快。他能下床活动的那天,缪维桢亲自扶着他走到观测台的穹顶下。
舷窗外,星骸依旧,但基地周围似乎多了几重隐蔽的侦察哨和防御节点。
“我加强了基地外围的警戒等级。”缪维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温翎转头看他。几天不眠不休的守护,让缪维桢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只是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一些更加沉重、也更加柔软的东西。
“这不是你的错。”温翎轻声说。
“是我的失误,”缪维桢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自责,“我低估了联邦侦察兵的追踪能力,也高估了自己保护你的能力。”
温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缪维桢冷硬的侧脸,忽然明白,这次受伤,不仅让他自己经历了生死考验,更在缪维桢心上刻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记。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缪维桢放在栏杆上的手背。
“我们都还活着,”他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这就够了,而且,我现在不是被你保护得很好吗?”
缪维桢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这一次,动作不再带着恐慌的紧绷,而是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纳入自己的掌心,直至十指紧密相扣。肌肤相贴的触感温暖而真实。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温翎,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映着星光的绿眸上。
“温翎,”他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失控时的怒吼,也不是郑重其事的誓言,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复杂情感的低唤,“这条路会越来越难。”
“我知道。”温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
“可能会失去更多。”
“我明白。”
“即使如此,你也要走下去?”
温翎用力回握他的手,指尖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一起。”
缪维桢凝视着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消散。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温翎的脸颊,指腹摩挲着他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肌肤。这个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让温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然后,缪维桢低下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开始时只是唇瓣的轻触,带着试探的意味。但当温翎没有拒绝,反而微微仰头回应时,缪维桢的吻渐渐加深。他含住温翎的下唇,温柔地吮吸,舌尖轻轻描摹着唇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
温翎闭上眼,感受着这个迟来的吻。缪维桢的气息完全将他包裹,那熟悉的雪松与冷金属的味道此刻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他能感觉到缪维桢扶在他腰后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仍与他十指相扣,仿佛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彼此的存在。
当这个吻结束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缪维桢的额头抵着温翎的,鼻尖相触,在极近的距离里凝视着对方。
“从今往后,”缪维桢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的命是我的。”
温翎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在那里面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占有,也看到了深藏其下的承诺。他轻轻扬起嘴角:
“早就已经是了。”
星光透过穹顶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这个誓言映照得格外庄重。在血色与硝烟中淬炼出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绽放,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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