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东厢

侯府东院,共有三处府邸。

正房乃大夫人居所,东厢住着二公子宋昱与大小姐宋媛。另有一处世子府,至今空置。只因公子未及弱冠,小姐尚待字闺中,故而同住东厢。

东厢又分前后两院。前院乃二公子住所,后院为大小姐闺阁。两院本有庭门相通,奈何二公子厌烦女眷叨扰,早命人封了庭门。若非要紧事,后院仆妇不得擅入前庭。

东院仆从众多。

且说这侯府规矩森严,丫鬟亦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粗使丫头,专做洒扫浆洗等苦差;次等掌事嬷嬷,管束庭外仆役;最上等贴身大丫鬟,可入堂前伺候。

玉栀被贬为粗使丫头,终日与脏活累活为伴。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小姐,何曾做过这等苦差?她没得经验,不免手脚笨拙,常遭人戏弄。

宋媛虽不出面,却纵容下人欺凌于她。堂前大丫鬟对她颐指气使,当面讥讽:"作贱蹄子,也敢勾引小姐未来夫婿,活该如此!"

玉栀腹背受敌,缺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暗自计算时日,盼着早日脱困。

没几日,玉栀手指便起了水泡,掌事嚒嚒不但不许她包扎,还给她安排冷水洗衣。

不过数日,那双纤纤玉手已布满血泡。掌事嬷嬷非但不许包扎,反命她用冰水洗衣。寒水刺骨,血染罗衫,竟又招来一顿鞭笞,还被罚禁食。夜里同屋丫鬟霸占床铺,她只得蜷缩柴房,以茅草为席。

翌日寅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煎熬。

......

四月过半,春花作序,莺啼燕语。

本是好时节,玉栀却半点高兴不起。望着伤痕累累的双手,暗自神伤。

东院众人处处与她作对,稍有过失便横加责罚。三日一小惩,五日一大罚,苦不堪言。

想她从前也是锦衣玉食的闺秀,若非家道中落,寄人篱下,何至如此?

未时刚过,正是东院歇息时分。

玉栀心事重重,无心休憩,不知不觉竟踱步至一处陌生庭院。

这里比小姐后院开阔许多,古木参天,芳草如茵。中央一方清池,莲花亭亭玉立,假山花坛相映成趣。一道廊桥横跨水面,尽头连着飞檐翘角的凉亭。

本欲借景抒怀,却见池中并蒂芙蓉,不由忆起柳府往事。思及亡母,念及姨母与春桃,顿时泪如雨下。

正伤心时,忽闻一声断喝:"何人在此?"

那声音低沉冷峻,极具威慑。

玉栀惊慌抬首,见廊桥上立着一位公子,身量修长,头戴白玉束发冠,身着湖蓝织锦袍。腰间玉带生辉,足踏云纹长靴。

她认出是前院的二公子,顿时魂飞魄散。传闻这位爷最厌女色,曾有丫鬟擅入庭院,立被逐出府去。当下不敢应答,慌忙逃窜。

......

东厢前院,书房。

宋昱近来不胜其烦。妹妹时常哭诉,道表兄被柳氏侄女勾了魂去,言辞不堪入耳。

他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只淡淡道:"管好你未来夫婿便是。"

见兄长无动于衷,宋媛气冲冲离去。

没几日,表兄竟登门要人。

方知妹妹将柳氏侄女强掳为婢。

宋昱闻言蹙眉。柳娘子未签身契,本不该为奴做婢。不过是仗着西厢无人撑腰,才敢如此放肆。

"表妹如此跋扈,成何体统!"顾瑾轩疾言厉色。

宋昱沉思片刻,淡然道:"表兄既知人在后院,自去寻便是。"

"前日我去要人,吃了闭门羹。"顾瑾轩越想越气。那些守门的狗仗人势,分明是要他难堪。

"那又如何?"宋昱不以为然。

"你去劝劝表妹。柳姑娘清清白白,岂能这般糟践?"顾瑾轩想到柳姑娘可能遭受的折磨,愈发自责。

见表兄这般怜香惜玉,宋昱瞥见他腰间玉佩竟配着女儿家的花簪吊坠。难怪妹妹说表兄被狐媚所惑。

宋昱心中不悦。

"表兄若要纳妾,何不等婚后?"言语间尽是讥讽,"恕表弟爱莫能助。"

这是在暗讽他朝三暮四。顾瑾轩面子挂不住,只得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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