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阔醒来后房间里已经没有桠桠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随便吃了些放过夜的茶点就出门，正巧看见续昼依旧一身墨蓝修身装，立在院落一角，与开得灿烂的桃树相得益彰，是为绝美之景。
她才推开门，续昼就身姿端正偏头看来，云意阔心颤了颤，扶额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小声嘀咕：“我了个老天奶。”
等续昼困惑走近，云意阔先开口问：“说好今天要去调查你们家那纸张的情况，从哪里先开始？”
续昼顿了顿，瞟她一眼，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引着云意阔边走边道：“我昨晚问管家要了这几年主要负责‘青影墨’的店铺地点，因青影墨价格不菲、数量稀缺，都是贵客预定才售出些许，一些信息全部妥善保存在店铺里，一时没办法直接看到，我们可以先去……”
云意阔认真听着，前面一个廊道拐角就看见了续夫人站在不远处那间小花园里，手边挽着一个女孩，两人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也不知女孩说了什么，续夫人一直眉眼弯弯笑得优雅而真心。
云意阔递给续昼一个眼神，询问是不是需要过去打个招呼。
续昼与她对视，日影扑洒下的睫毛颤动片刻，他轻轻颔首，于是两人一齐过去简单寒暄后就要走。
续夫人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将女孩往他们面前推：“昼儿，你可能记不清了，这是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续管家家的那个小丫头，曼怡。”
叫作曼怡的女孩落落大方叫了声“续哥哥”，她长相不算精致，但皮肤极白，阳光下似乎发光，有些粗的眉毛下眼睛大而挑，眼瞳一转说不出的狡黠，格外有生命力，讨人喜欢。
云意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听管家说你们要去查看店铺的账目，恰好有段时间管家生病，是曼怡帮忙一起料理生意，带着她一块儿去有个照应。”续夫人道，她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云意阔，对上视线很快自然而优雅地抿唇一笑，她轻轻拍了拍曼怡的背。
二人行于是变成三人行。
因为有外人在，云意阔也不方便问李爷爷的事情，路上比较沉默，续昼本身也不算多热络的人，好在曼怡活泼得尤其突出，又因为对迁清十分熟悉，每条街巷的故事信手拈来，一路上竟也算热闹。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意阔错觉，总觉得这个女孩在似有若无观察她，这感觉好似身上某处挠不到的痒意，实在抓不住，只好疑惑放下。
可惜花了一上午时间，没有任何收获，本来繁体字就看得人眼花，云意阔帮忙看了一圈已经头昏眼花，最后捧着账本撑脸忙里偷闲。
续昼是修士，看得速度非常快，于是先自己去了不远处店铺里。
曼怡主动要求和云意阔一起合作看，她小小年纪就帮忙一起处理店铺，同样眼定手稳看着。
她手中一本翻到底，云意阔不免感叹出声：“你好强，社交也厉害，这一圈店铺的店员全都能聊上几句，实在是当老板的好苗子，以后自己出去单干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曼怡略讶异抬眼看她，最后垂眼抿唇一笑：“云姑娘，您才厉害，行事作风与男子无异，想来家风自在，实在让人羡慕，哪有女子出去单干做事业的道理？我称不上厉害，不过是学了些以后掌家的分内本领。”
云意阔眨眨眼，久违的疏离感又一次冒头，她轻轻张开的嘴化成一抹笑，小声反驳：“临平郡就有个娘子自己开了饭馆养活了自己和孩子，嗯，还有我。”
曼怡依旧笑，笑里带着某种让云意阔不舒服的笃定：“那位娘子是不是家里夫君离世了？”
见云意阔微微皱起鼻子，她笑出声，云意阔听出并无恶意，是很单纯的笑声，因为她那双灵动的眼神里满是包容，仿佛云意阔是个需要被体谅的孩子。
“若是那样，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那位娘子确实很厉害，一般如此的，很多娘子也会选择再嫁，”曼怡低头又翻开一本账册，语气略漫不经心，“能做到她那般养活这么多人的实在少，而且一定很苦，哪个娘子能吃下那样的苦？”
“是靠自己双手挣到的一切苦，还是总要靠赌与仰人鼻息获得一切苦？”云意阔不自觉轻声道。
曼怡眉毛高高扬起。
云意阔看得分明，她满脸写着对自己的评价“天真”，此刻某种隐隐约约的傲气终于冲破她灿烂的笑浮了出来。
她贴近了些云意阔，耐心而带些劝解的语气道：“不能相提并论，靠自己双手能挣来什么？不过苦苦在吃饱的边缘挣扎，而姻缘……”
她再次笑起来，仍旧是包容的笑。
“如您所说，是要带点赌的成本，但它可以经过很多准备提高都成功的机会，而只要成功，那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跨越般的天地，如同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姻缘也是一种劳作。”
越说到后面，云意阔越能感受到曼怡显露出更尖锐而隐秘的鄙夷与好笑。
这一刻她脑电波与昨晚房里侍女的话连接上。
恐怕我在她眼里，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云意阔恍然大悟，原来这曼怡是续夫人安排的一场隐性相亲对象。
而这场恍悟之外，她更惊恐地察觉到某种深刻而不可名状的社会规训。
在一条有利可图的康庄大道上女子是被彻底排除在外，即便她们也有实力与能力，总要凭借各种借口才能挤上去。
在这条熙熙攘攘又苦难重重的路途上，不经意又给女子们“体贴”开辟了小路，更稳、更漂亮的小路，每当她们走上去，所有人都会鼓掌为她们欢呼，久而久之人生被分成泾渭分明的路途。
可倘若这条道路真的如此稳健与漂亮，为什么走到这条路上的男子会被唾骂、会被看不起？
而在另一条路上行走的女子虽也有闲言碎语，但她行进越远，人们会认可她的能力。
这个规训的察觉配合曼怡那副笑颜，云意阔不寒而栗，她缓缓松开下意识捏紧书页的指节，仿佛拨开云雾，对若木和俞梓的故事理解又深了几分。
云意阔便沉默地继续翻看。
曼怡见她不再言语，便也收回视线，只是心里浮起的那点鄙夷蔓延。
原来是个花架子，恐怕这些离经叛道的话不过是为了吸引续仙长，续仙长喜欢这般与世俗不容的女子类型？曼怡若有所思。
看得差不多，两人一齐与续昼会面。
云意阔远远就看见续昼面色凝重，对视一眼后又装作若无其事。
交换完情报，续昼点头道：“今天看得差不多，回去吧，辛苦你们。”
“不会，能帮上续哥哥就好。”曼怡甜甜一笑。
本来心情有些低落的云意阔莫名想笑，或许因为勘破这场隐蔽相亲的事实令她有些好奇续昼的想法，她幅度小地揉揉脸，企图掩去藏不住的笑意，不让曼怡尴尬。
但她的举动还是被续昼捕捉到，他好奇抬眉。
而他这一动作更被一直暗中观察揣摩他的曼怡看在眼中，不由随他一起看向云意阔。
云意阔被两双眼看着，本来平复的笑意再次泛起，她努力压制嘴角，咳了咳：“回去吧，我看书太累了会有些不正常的举动，不用管我，走走走。”
曼怡看着这一幕，挂着的笑淡了不少，看着续昼时，似乎越过他思考着什么，眼神反而愈发坚定。
三人各怀心思又往回走。
只是还没走回续府，就被一行人拦住去路，打眼一看正是当初在城门外的富家公子和他的小厮们。
“终于让我逮到了，”富家公子黑着脸，看到曼怡时一顿，流露出被背叛的忿忿，“你前脚拒绝我，后脚就和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好上了？凭什么你能给他做小，不肯入我府里？”
曼怡脸上顿时染上羞恼的红，愈发显得人白如雪，她快速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污人清白！这不是什么野……”
续泽临依旧自顾自沉浸自己世界中，打断了曼怡即将说出口的话：“好啊好啊，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新仇旧恨一起报了，不然我续家的脸面被你们置于何地？给我抓住他们押送官府！罪名就往最重的定！”
“续泽临！”曼怡不可置信瞪他，“你敢！这可是……”
续泽临摇头晃脑，也不可置信瞪着曼怡：“你个小小家生子也敢叫我名字？！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不是，居然是真的吗？这种剧情居然真的发生了？”云意阔喃喃，看着满面凶相的小厮靠近，“那边那位续公子，能不能安静把人的话听完整？这位是……”
续泽临视线一转，瞪她：“那里轮得到你这个丑八怪出声？快快快，快送去衙门，别伤了我的眼睛。”
他赶苍蝇一样挥手，云意阔一噎，脑中和系统道：“百分百打断关键词，这么典型的炮灰技能，居然真的存在，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系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还未等她开口说什么，衣袖一紧。
她眨眼偏头，是续昼拦下了她。
续昼没有看她，眼神泛着凉意。
“你说，要把我们送到哪里？”
他语气很轻，嘴角抿紧。
为这五天的状况白出五体投地歉意跪拜，好在工作稳定下来以后会努力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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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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