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将脑袋扔进捕妖袋里，那脑袋一见到自己蚌壳，凑上去，摸了摸，又亲了亲，样子宝贝极了，等它终于满足后，才缩回回到壳中，和自己的蚌肉贴贴。
因为走过一遍，对这条暗道路程有了数，出暗道比进来心情显得轻松一些，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出口。
她刚要跳出去，视线却被一道锋利的拂尘霸占，她急急往后移，险险避开了刺向她眼球的攻击。
“真是让我好找，废物。”
老妖道目光阴冷，握着拂尘的手收得很紧，干巴的如皲裂树皮一样的手指，已经暴起青筋，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不是个傻子，在被神像吓到后，左思右想，又鼓起勇气回来了，果然，在神像耳朵里，发现了一个洞口。
宋黎一个普通人，也只有藏在这里，才能逃过他的搜寻了，本来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进暗道，她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宋黎握着辟邪剑，神色从容，倒也不慌。
老妖道狐疑她是不是在暗道里捡到了什么宝贝，不然刚刚还被追得狼狈逃窜的人，此刻怎么会这么镇定。
殊不知，宋黎只是麻木了而已。
从三天前开始，已经纠缠三天了。
他真是缠人到令人厌烦。
“别废话了，动手吧。”
“真是大言不惭，看来我之前还是对你太好了。”
暗道一个人时显得宽阔，两个人就稍显拥挤了，那拂尘膨胀时，一下子便将洞口填满了，根根长丝硬如利刃，宋黎还能往哪里逃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老妖道施法时居然遇到了阻碍。
他的拂尘在前进时被拦住了，偏偏洞口太小，拂尘太膨，他目之所及，只能看到汹涌如海浪的白色长丝，对宋黎的状况完全一无所知。
他一下皱眉，不得已收回拂尘。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两人宽的蚌壳，直直挺立在洞口中，生生阻在他面前。
他沉住脸，对着蚌壳攻去。
“有能耐你就一辈子当王八，躲在蚌壳后面不出来了！不然——”
“如何？”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荡在风中，近在咫尺，老妖道惊得回过头，却不想竟直面一股熏香。
他眼神瞬间茫然，表情空白了一瞬，居然有睡过去的可能，他心知有诈，刚要后退，瞳孔忽然睁大。
他看到了一轮血月。
不等他回神，身体瞬间被几道金锁贯穿。
“唉，出去的希望，又少了一分。”梦魇望着目光呆滞的老妖道，自言自语道。
原本它还指望老妖道杀了宋黎，粉碎了梦境，放它出去呢。
血月前一道身影凝聚。
宋黎踏着血月而来，居高临下打量着底下被锁链捆起来的一人两妖。
“宋黎，什么时候能放我走？我以后只为你卖命。”梦魇声音谄媚，活像皇帝身边那个最会掐着嗓子的大太监。
老妖道被锁在它旁边，目光扫向它，鄙夷又轻蔑。
梦魇才不理他，上一个瞧不起它的，现在已经被梦境折磨成一个疯子了。
恐惧缺失了，它的胃都已经饿得灼烧了，好在，现在又有人进来了。
宋黎懒得搭理梦魇，而是看向老妖道，他此刻表情已经十足十地扭曲了，回视她的目光里，怨毒几乎浓成墨汁倾泻而出。
“你最好放了我，不然我主上一定会杀了你的。”
宋黎简直要被他的天真逗笑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不遗余力地想杀掉她，难道她就不是？
他居然还幻想着她会放过他。
她嗤笑了一声，像手握权势的君主，俯视着被打败的囚徒，居高临下宣布道：“你的后半生，只能待在这里，作为梦境的养料，直到死亡那天。”
“啊！”
随着她话音落下，嘶哑绝望的吼叫响彻整个天空。
但天空上，只余一轮血月，冷漠窥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宋黎睁开眼睛，时间才过一瞬，老妖道睡在她跟前，捂住脖子，表情扭曲，显然失去战斗能力后，巫蛊娃娃出来作祟了。
她收起勾魂香。
这东西若不是女人出现，她都忘记身上带着了。
她得感谢她，要不然对付老妖道还不知多棘手呢。
已经到了出口处，外面的光影跳了进来，将洞口切割为两半，一边亮如白昼，一边暗无天日，宋黎回头时，看到蚌精站在明暗分界线旁，置身于黑暗中，徘徊不定。
“怎么不出来？”
蚌精抿着唇角，目光带着茫然，“我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出去后，我能去哪里？”
她被封印在这里，力量已经被这个巨大的神像消磨殆尽了，维持这个样子，已经消耗她大半心力了，出去后，恐怕哪里都去不了。
“出去后，总有能容纳你的地方，但留在这里，你只有死路一条。”
宋黎表情有多温柔，话就说得有多残忍。
蚌精低着头，不吱声。
宋黎就靠在神像耳朵旁，耐心地等着她。
西御镇没了人声鼎沸，小贩叫卖，敲锣打鼓，整个镇子，显得极为安宁，连风都是柔顺妥帖的，可惜，却没有活力。
这儿不说活人，连只飞鸟都不经过。
她不是没想过让梦魇出手，可惜，它就是个没用的。
它只能让人做噩梦，却没有让人沉睡的能力，自然也谈不上让人清醒。
过了好久，也许只有一刻钟，蚌精拖着蚌壳，慢慢挪动到她身边。
宋黎回头看了她一眼，“先踏出去一步试试？”
一人一妖，四目相对。
蚌精抿着唇，至少宋黎的目光中，没有害怕，嫌恶和同情。
她移开视线，颤颤巍巍往外挪动。
一步一步，神情慎重，好像在走向自由。
脑袋移出洞口刹那。
“咚”的一声。
蚌精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撞得东歪西倒，头晕眼花，“大白天的，居然有星星。”
她说完话，连头带壳倒在了地上。
宋黎赶紧去扶起她，却见她垂着眼皮，眼眶通红，笑容沮丧。
得到希望，又失去希望，往日里被阻碍的经历一幕幕浮在眼前，她紧抿着唇，偏过头任性道：“我不要出去了。”
宋黎摸了摸她光秃秃的脑袋，上面已经鼓了一个包，看起来很滑稽。
“我说过，会带你出去的。”
她说完，拿出了几张珍惜的紫符。
来的时候没料到任务居然这么棘手，加上队友看起来蛮像样的，紫符根本带得不多。
进了西御镇后，她一直在精打细算，上一次拿出来用，还是为了报复卫时。
现在，则是为了履行承诺。
“待会我要炸了这里，威力会有点大，你把壳张开，让我进去躲一躲。”
蚌精愣了一秒，忽然羞涩道：“可是人家里面没穿衣服诶。”
宋黎：“……”
蚌壳里不就是一坨蚌肉吗？
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宋黎反正窒息了一秒，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你要是烤熟了，才要担心。生的我没兴趣，谢谢。”
蚌精“哦”了一声，脑袋瓜子动了动，又忧心忡忡，“你不会是想在里面趁机把我烤了吃吧。”
宋黎面无表情看着她，“那你刚刚就应该进我肚子里了，而不是在这胡思乱想。”
蚌精缩了缩身子，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放心地点点头，“好吧，我没问题了。”
宋黎进了壳里，撕开了符咒，往外一扔，蚌精赶紧合上外壳，往暗道里滚，想远离事故现场。
只听。
“砰”的一声。
爆炸声震耳欲聋。
宋黎眼神都空白了一瞬，耳边嗡嗡的，耳鸣了。
紧接着，就是神像破碎的声音。
从一丝丝皲裂，到最后大块大块的坍塌，蚌精顺着崩塌往下滚，一人一妖被晃得头晕眼花。
“我想吐。”
“！”宋黎崩溃，“这是你的壳！你想吐自己身上吗？”
“我有点忍不住了！”
宋黎咬牙切齿，“给我咽回去！”
“呕！对不起！”
从壳里爬出来的时候，宋黎满脸麻木。
蚌精张开蚌壳，怯怯盯着她看，要是有手的话，她怕不是还得配上一个对手指的动作。
宋黎深吸一口气，好气又好笑，“先离开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很多人来探查。”
蚌精不知道去哪，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宋黎后面。
就在他们离开的后一秒，龙匀叶就出现在了高空之上。
与此同时，古怪的神婆也出现了，她望着地上的废墟，呆滞了两秒，撕心裂肺，“蚌仙娘娘！这到底是谁毁的您！老身一定杀了他！”
龙匀叶低头看向这神戳戳的神婆，眉心忍不住皱起，眼睛微眯，满是狐疑。
神婆抹掉眼泪时，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了头顶的身影，她心里一个咯噔，但面上却不显。
“主上，你怎么来了？”
龙匀叶瞳孔晦涩，深不见底，微笑着轻声质问，“法阵已经完成了吗？”
明明他说话声不重，但神婆后背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扯了扯皱巴巴的脸皮，求饶道：“今日身体到了极限，才想休息一下，主上放心，老身现在马上就回去了。”
虽然恐惧，但仗着龙匀叶对法阵不清楚，因此她并不害怕他现在会杀了她。
龙匀叶下巴线条绷得冷硬，眯着眼睛，如她所想的一般，点点头，“滚回去吧。”
神婆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老身这就告退。”
转身那一刹那，她因为谎言得逞，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但下一秒，她心口一疼，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她缓缓低头时，才看到胸口上，已经被利爪穿透了，她艰难回头，“你——”
“法阵早就完成了是不是？”龙匀叶笑着道，“那你可以去死了！”
神婆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摔落下去的时候，掉入了她最敬仰的神像的断手中，死不瞑目。
龙匀叶低头看着，嘴角不由咧开。
接下来，就赏赐镇子里的所有人，成为他化龙的养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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