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顾幼芝看着信，表情垮了下来。和祁问川相处，她不愿意。
“祁问川配不上你。”恶鬼在耳边喃喃自语，凉意几乎窜入耳廓。
“哦，为什么？”顾幼芝问道。
那恶鬼冷笑道：“那般懦夫，没资格有你相陪。”
恶鬼之言，实在有些好笑，祁问川贵为刑道剑主，乃是修真界第一人，这世上多的是人想要到他身旁侍奉，若她没有经历系统之事，能去侍奉便是她的荣幸。
宗主信中的“天水一榭”，是五华宗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有两条灵脉贯通，而且下设大阵，能够自由切换四季温度，乃是五华宗对客人的最高礼待。这里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住过人了。
此次重开，只是为了接待剑主。
剑主的地位很高，修真界遍地都是他的传说，从少时天才，到中期沦为废物，最后不屈不饶成为修真界第一人，可谓是一部充满血泪的奋斗史。
顾幼芝也曾对祁问川充满憧憬，总觉得修真界有他，乃是天下大幸。并且还暗自庆幸过，这样一个神仙人物，会是自己成婚后的叔祖。
可惜遇见系统做了任务后，顾幼芝这些憧憬，全都变成了恨不得与祁问川老死不相见的期望。
但顾幼芝看着手中的信件。宗主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在她明确拒绝的前提下，第二次提起这事，便是有必须让她做的理由，可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
顾幼芝叹了口气：好累啊。
她和萧弥连夜回了五华宗，顾幼芝全程都给自己贴上了隐身符，她并不希望自己出关的消息过早出来，她这几日虽然都在屋中，却也了解了下宗门的情况。
原来宗主在她出关前，已经封禁了镇池，那日男女主从镇池出来，已经引起了宗内弟子的注意。
“祁争道友说那日与他们一同出来的，是个叫云小的修士？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不会是铸器峰的张师姐易容的吧，她一直想要看看用镇池之水铸造的法器，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看更像是符篆学的洛师兄，前几日他不是消失了几日，也不清楚去做了什么？”
“……”
诸如此类的传言很多，辟谣的也很多，但至今没有人猜到顾幼芝的身上。不然以她的名声，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顾幼芝带着隐身符，很快就回到了寝殿，这次她再次做梦，但这次她并没有自爆。如今自不自爆，已经无甚区别。
那恶鬼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不同的是那头披散下来的长发，今日已经用一顶玉冠给束了起来，整个人倒是更像祁问川了。
在多年以前，年少时的祁问川便十分矜贵，衣裳总是整理妥帖，发髻也束的规整，不过比起祁问川，恶鬼要更加肆意些。
“你不喜欢祁问川，为什么？”顾幼芝直截了当的问。
顾幼芝有种预感，这或许和恶鬼的来源有关。若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结果了这恶鬼倒是极好。
那恶鬼却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
“沅沅，若是本君不说，你猜不出我的身份。“那恶鬼坐卧在虚无雾气中，面上又重新挂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脊骨之上像是没有骨头，坐没坐相，顾幼芝很是不愿意看。
“是吗？”顾幼芝笑吟吟的说：“你来历与我何干？”
顾幼芝已经不在执着于否认“江沅”这个名字，只觉得这恶鬼说的话当真是气人，祁问川本尊可从不会说这样自大的话。
她也绝了和这恶鬼对话的心思，盘腿坐在黑雾中，静静的等着梦醒时分，心中却在想，不能因为这恶鬼，坏了她的安乐日子，得想个办法。
翌日，顾幼芝并未顺应宗主所说，而是先去了趟春均峰的后山，见了她的师尊。
说了谎，就得把谎圆上。风爷爷既然觉得她拿师尊糊弄她，那她就把这个理由变成真的。
穿过后山结界，顾幼芝看到了一尊匍匐在山林中的巨大雕像，那雕像造型奇特，尾巴似龙尾，身上遍布半月型的鳞片，通身雪白，只有头上那对角，呈现出漆黑的色泽。
那就是她的师尊。
她师尊椿华道君，乃是天地间唯一的麒麟成妖，后渡过心劫入了仙道，据说早年也威名赫赫，当然如今是个天天在宗门后山睡觉的懒货，已经懒到连人形都不变了。
年少时她不理解这种行为，总觉得人生在世，便要快意恩仇、意气风发，后来长大了才明白，躺平是真的爽。
有钱有闲没麻烦，小日子嘎嘎香。
“小芝？”那雕像半睁着一双眼睛，看见是她，单手侧支着脑袋：“今日来找为师作甚……腿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顾幼芝挥了挥手：“师尊别管了。”
说着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直视着师尊的眼睛，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师尊，你看这是什么？”
她打开盒子，浓郁的果香弥散出来，这一股香味，令椿华尊者眼睛睁开了些，他把头放在宽大的前兽掌上，看了她一眼。
“妖界特产罗云果？没想到你会收集这东西。”
顾幼芝一本正经：“素闻妖族和人族有诸多区别，我偶然间查阅典籍，发现这罗云果在人族口中寡淡无味，但在妖修口中是绝顶的美味，师尊本源特殊，肯定喜欢这一口。”
妖族与人族相去甚多，但修真界大多数人将这种不同，认为是修行方式和灵气运转轨迹的差异，极少人关注这些口腹之欲。
顾幼芝曾经也并不清楚这点，毕竟这些‘凡俗**’，少有人会亲自著书解释。
后来会知道，也是因为她的第二个任务对象，是当时妖界的王，这颗罗云果，也是当时他赏给她的。
想起那一位，顾幼芝垂下了眼睛，只希望不要再见第二次。
“妖域与人界相隔极远，这一枚果子也不好找，难为你有心。”椿华道君看了她一眼，抖了抖身子，站起来后浑身表皮崩裂，露出里面柔顺雪白的鬃毛。
他舌头卷起那枚果子，一口便吞了下去，他似乎已经很少吃到这样的味道，控制不住的眯了眯眼，一双总是懒洋洋的眸子，此时也忍不住精神了些。
顾幼芝眨了眨眼，看着师尊享受的表情，眼中浮现出笑意，她凑上前去:“师尊，幼芝此次闭关修为大涨，您曾说突破就给幼芝奖励，还没给呢。”
她抓着椿华道君的鬃毛，语气黏黏糊糊。
顾幼芝幼年丧父丧母，早就把自小教养自己的师尊，当成了父亲。
椿华道君含笑看了她一眼:“说吧。”
“幼芝修为刚刚进阶，想要巩固一段时间，期间若是宗主寻我，师尊可否帮幼芝打个谎。”她道，“就说师尊对我另有安排。”
椿华道君自然知道这个巩固修为是借口，没有直接答应，“我确实有点事打算交由你做。”
顾幼芝一愣，眨了眨眼，又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给我？”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她就犹犹豫豫了:“做事很累的，而且我修为才刚突破……我还都瘸了……”
她蹙着眉，指着自己的左脚，一张艳丽的小脸中满是苦恼，看得椿华道君有些好笑，他忍不住逗她:“若是不愿意，那便离开吧。”
离开？绝对不行。
帮师尊做事，总比与祁问川近距离接触好，何况师尊知晓她性格，应该不会安排太难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师尊说做什么，我定义不容辞。”
椿华道君笑道：“多年前，我在妖域有一好友，近日打算来五华宗小住几日，便由你招待吧。”
妖域的人，来五华宗作甚么？
可再疑惑，她也没有追问，点头答应了。她不用管太多，做事已经很累了，知道的更多更累，横竖有师尊顶着。
离开师尊后，顾幼芝升了个懒腰，恶鬼在在耳侧笑：“你就这么开心？”
顾幼芝没有回话，心中却对这恶鬼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她师尊修为极其高深，就算这些年怠懒下来，可一般的恶鬼到了面前，也绝对是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可这恶鬼一直大咧咧的跟在她身边，却没有被发现。
她愈加觉得，不能放任这恶鬼缠住她，这样偏执又控制不了的邪魔，会给她带来很多的麻烦。
阳光刺破云层，顾幼芝并没有如恶鬼所想，而是调转方向，上了“天水一榭”。
“你这是做什么？”恶鬼明显讶异。
顾幼芝没有理会他。
“天水一榭”并没有弟子巡逻，只因祁问川是出了名的不喜人多，举目望去，整个水榭笼罩在薄阳之中，踱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空荡寂静，没有半分住人的痕迹。
她一路走来，甚至觉得这并非那个用来接待尊贵客人的地方，而是个偏僻荒废的废殿。
四季大阵没有被启动，殿内温度很低，她没有看见祁问川。
“他如今可不在这里，想必还在镇池。”恶鬼笑了一声：“他费尽心思不让本君出来，可如今却连本君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你跟着我上这里，不怕被发现么？”
恶鬼却冷笑道：“祁问川若能奈何本君，三百年前，本君就已经消失了。”
顾幼芝沉默了下，找了个台阶坐下来，看着不远处浮起的白云，若是没有确切的消息，风爷爷不会让她今日过来，今日祁问川一定会回这里。
她只是在想，三百年前的事情？原著中有写过祁问川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吗？想不起来了。
那恶鬼还要说些什么，可顾幼芝不太想听，她封住了自己的耳识。之后先将殿内的落叶给打扫，又打开阵法，将季节设定在初夏，孤寂清冷的殿宇，转眼变了个模样；随后将殿内的器物都换了一遍，将煮好的三菜一汤放在有恒温控制的食盒中。
做完这些，顾幼芝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要离开。
谁说侍奉剑主一定要和剑主接触？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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