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意本想着闻瓷会爽约,结果翌日,天刚蒙蒙亮,他人就已经等在洞府门口。
清晨下了点小雨,山间缭绕着一层薄雾。
闻瓷撑了把伞,身姿优雅、眉眼淡然,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不等观意打个哈欠说句话,他转身朝外走去。
观意腰间的伤在昨晚被她自己重新上了药,拆布时看了一眼,又红又肿,很是骇人。手背被秦以凤咬的鼓包倒是消下去一些,痛伴随着痒。
一走路,速度比往常慢了许多。
尤其闻瓷走的还都是些山间小路,越走越偏,看着是要往山下去。
“你要去哪儿?”
观意有所戒备,她还没忘记原身是怎么死的。
闻瓷不答,他不可能看不出她受了伤,但速度也没慢下来半分,正好,观意更没有就算委屈自己也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的求知精神,她顿一下走一步,任由闻瓷越走越远——
直到他走出丛林,停在一片田野之中。
观意在后头眯着眼睛,透过水雾,隐隐看见田野之下的几排茅草屋。
“那是外门弟子的住处。”
哦,怪不得要下山。
“那咱们来这儿干嘛?”
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够愚蠢,闻瓷的眼风轻飘飘扫过来:“宗门内各类灵芝草药,都是种在外门的。”
这么论起来,昨天去找阮杏,闻瓷似乎是说了一句“不去采药了?”。所以他们那会儿本来是要来外门采草药的。
但观意觉得这和自己还是没多大关系。
“所以呢?”
“她来不了,就该你来替她。”闻瓷从袖中摸出一张笺纸:“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笺纸上写着数十味药材,全是观意不认识的名字,但她知道这是什么。
阮杏体内的水系灵力缺失,去水凝洞修炼时若能和这些灵丹妙药结合使用,事半功倍。这张方子就是大衍宗丹峰的长老为阮杏写的。
阮杏明天就要闭关修炼,的确时间紧迫。
观意将四周一望,忽然道:“你的意思是,宗门的灵植全在这儿了?”
闻瓷不解她为何语气忽然上扬了一些:“不然呢。”
嚯。
观意上前抽出他手里的笺纸:“行,我来替她做。”
观意习惯抽老式烟,虽然帝国经过改革早已全部换成芯片烟,但毕竟她从小活在那种混乱不受管辖的地界,芯片价格昂贵,传统烟草却在地下交易里多如牛毛。
她在文献上看过,烟草是种出来的,从土里,跟杂草没什么两样。
修真界既然有植被,说不定也有烟草。
观意当即蹲身,凑近面前的一株草嗅了嗅,理所当然只有一股清新药草味。
闻瓷顿了顿:“……你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观意没有张嘴,他险些以为她穷酸命发作想吞了灵植。
观意懒得理这个没见识的,还干什么,不闻味道她怎么知道哪株是烟草啊?
她不回话,闻瓷自然不会再问,他本就话少,对象又是观意,更加不屑开口。
阮杏需要什么仙草灵植闻瓷早就记得,自去另一半边的田中采摘,倒丝毫不介意弯腰时会让清晨露水沾湿自己雪白的袍角。
那边灵植一株接一株被放进竹篓,观意这边却毫无进展,那也是当然的,她一心在对着灵植嗅嗅闻闻,比蜜蜂都勤快,可半天也没整出个名堂,至于这些草啊花的是什么叫什么,她一概不知——也许原身知道,她反正不知道。
“你过来。”
半晌,闻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观意慢悠悠看过去:“干嘛?”
“过来。”
走到闻瓷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田中的泥土上赫然凹陷下去成人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爪印。
周遭的灵植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粗鲁拔起,泥土也被翻得七零八落。
“哟,你们大衍宗还能遭了贼了?”
闻瓷暂且没有追究她为什么要说“你们”,眼神冷了一冷道:“是魔兽。”
凡是大衍宗弟子,都可以自由使用这片灵田产出的作物。无非就是有些人要写申请,有些人不用的区别。
没有人会把这里破坏成这样,除非是游荡在山下的那群低等魔兽。
一般的魔兽不能完全和魔族划等号,魔兽诞生于混沌,非人非妖,没有自我意识,只凭原始**行动,所以也最为危险。
当初发现大衍宗山下有魔兽游荡,宗门第一时间就派了人下山擒魔。
闻瓷就是其中之一。
从结果来说,他们没处理干净。
“那怎么办?”
观意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惹得闻瓷看她一眼,说不出那个眼神什么意思,反正不是在夸她:“下去问问。”
灵田下的几排茅草屋住着大衍宗的外门弟子,平日都是他们在照料灵植。
闻瓷敲开房门时,来开门的女弟子看见他的脸,先是一愣,随后一呆,继而捂脸发出一阵不成语调的惊呼,观意用了点功夫辨识出她应该是在赞美闻瓷。
在大衍宗富有美名的闻瓷师兄居然来了外门,他从没有来过外门!一时间,弟子们如看见天神下凡,激动难忍。
观意刚才来时发现门边有个弟子在打水,闻瓷敲开门的两息后,她再往那儿一瞥,桶倒了,井边就剩一滩泼出来的水。
“闻、闻闻闻瓷师兄,你是闻瓷师兄对吧?你怎么会来外门?不对不对,你先进屋坐下来说……”
观意原本以为闻瓷只是问个话就走,谁知弟子们不管男的女的都一副眼冒金光的模样,二话不说就想请他们进去喝茶。闻瓷没有拒绝,淡声说了句“叨扰”。
观意慢悠悠跟进去,她是无所谓,免费的茶白喝白不喝啊?
这应是外门弟子公用的花厅,观意无所事事扫了眼周遭,在心里给出一个诚恳的评价:“真踏马的破”。
茶香袅袅中,闻瓷没喝茶,直截了当将灵植被毁的事说了,簇拥在他面前的一众弟子们肉眼可见的白了脸色,到最后,笑容齐齐荡然无存。
“你们,早就知道此事?”
闻瓷冷下声音。
他语气一不好,弟子们更打颤。
“不……师兄,我们不……”
“不不,不对,我们是知道,是知道的,但就是以为……”
“——你们找什么借口,明明就是知情不报!”
观意寻声往后看去,原来花厅背后还有张被屏风遮住的小榻,屏风被暴力推开,榻上的女弟子正瞪着这边。
“杨、杨子月你又胡说什么啊,受了伤就乖乖躺着行不行。”
“我又胡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哎,你别拦我,正好有内门的人下来,干脆把事情说出来,让内门的人给咱们评评理。”
被唤作“杨子月”的女弟子额上包了块白布,旁边要拦她的同伴身上也有大小不一的伤,被另一群弟子含怒的视线一看,那同伴胆怯地低下头。
“你就是闻瓷师兄?”杨子月昂着脑袋叉着腰,态度不像那些弟子一样透着讨好:“不如让我告诉你好了,他们为什么分明早就知道那只魔兽的存在却知情不报。”
“再过半个月就是六年一度的入门大比,他们想要自己杀了那头魔兽挣个好功劳,好在大比之时把同期刷下去。”
“结果你也瞧见了,那魔兽闯进来好几个月,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还不许我和小倩上报内门,我们不听,竟还动手打我们。”
杨子月在诉说对这帮外门弟子的不满,看闻瓷的眼神也透露着一点“要不是内门的人不作为,能让魔兽在大衍宗藏好几个月?”
“杨子月,你怎么跟闻瓷师兄说话的,你知不知道师兄……”
“我怎么了,这不是他的失职?”
两拨人眼看要吵起来,闻瓷手中的茶盅适时往案上一放,动静不大却让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细说。”他重新看向杨子月。
难怪闻瓷师兄被传闻是不近人情、高不可攀……明明不是冬日,弟子们却蓦地打了个抖。
“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只知道魔兽是三四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一般是正午时候来,灵田虽然每回都被翻得乱糟糟的,但它从来只采一种灵植,害得有些丹修常常派人来问为什么唯独那株灵植存量那么少,可我们也没办法啊。”
“什么灵植?”
“…空蝉草。”
空蝉草这种灵植是能让炼气、筑基期修士气海扩充,灵力增多的丹药药材之一,每当临近入门大比需求量就会剧增。
一是丹修们会拿这种筑基丹卖给新晋弟子赚点灵石。二是这本来也是新晋内门弟子的课题之一。
那魔兽倒挺会挑着时间偷。
“师兄,知情不报是我们不对,我们知道错了……你、你千万别把这事告诉长老。”
事情败露,那帮弟子惨白着个脸诺诺央求。
闻瓷视而不见,起身要走,观意挑眉:“你不会打算宰了那只魔兽吧?”
“怎么?”闻瓷回首看她。
“我的意思是,我不去,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是出来替阮杏采药的,她的药又没被偷。”
“那药你采完了?”
“快了。”
闻瓷眼尾一弯,似乎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观意又道:“再说,我压根儿不认识这些药——”
“那个,师姐,你若不认识,我这儿倒还有一株空蝉草……”
一直站在杨子月旁边的弟子捧了一株开着几朵粉白小花的灵植怯怯上前:“是很久以前采了没用的。我本打算拿出来分给大家,但如今谁都想要,空蝉草却只有一株,给谁都不公平,最后只好放在这里保存……”
观意其实只想找个借口让闻瓷离她远点,对这些名字怪里怪气的草长什么样半点兴趣没有。
她就着弟子热情凑上来的手低头嗅了嗅,接着,双眼一眯,眉头一皱。
“砰”的一声。
观意突然站起来。
闻瓷:“你又怎么了?”
“你不是要宰了那只魔兽?”她把袖子挽到手肘,上前瞥他:“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啊!”
怪不得她刚才左闻右嗅也没找着烟草,敢情是被个破畜生给采走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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