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在庙外围观神女时，唯独乌渊只身往白鹿庙内走去。乾坤阴阳镜确实是能呈现出过去的景象，但所能影响的范围有限。不过刚离开白鹿庙，这里又还原成破旧残败的模样。
白羡鱼正在擦拭供桌上的尘土，厚厚的一层灰，被她温和的剑气冲荡开露出原本的模样。她静静注视着石像，良久后一滴清泪从少女柔和的脸颊滑落。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白羡鱼在懂事后第一次哭泣，努力许久才平复掉那股异样。
心脏那处酸涩的疼痛让她头皮发麻。
明明前一秒这里还是香火鼎盛的情景，金银元宝和瓜果点心在长条案上摆放的满满登登。还能听到百姓参拜时的祈福声，只顷刻间什么都没了，到处都是萧瑟悲凉的死寂。
百姓死去，神明不在，万物消亡。
“别擦了，他不在这里。”
男人背手注视少女挺拔的背影，之前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对劲，现在倒是全解释的通。
一想到自己因为那银发疯子被迫离开洞府，来到沧澜躲避麻烦，而他又无端被她打了几巴掌。若非是慕临川的身躯，此时白羡鱼早就入了轮回。
乌渊眸色逐渐晦暗起来，逐渐逼近她，又重复道：“他不在这里。”
“嗯？”白羡鱼方才回过神来，两人离得太近，一抬头就对上男人的幽瞳。双眸里盛满了迷茫，似乎不理解他说的是谁，
乌渊薄唇轻扬，一语道破玄机：“那只白鹿不在这里，他如今在别处。”
“是吗？”白羡鱼对男人的回答无动于衷。
“你又怎么知道神女不是白鹿，你明明没有去外面看到她。”
乌渊步步紧逼，丝丝缕缕的妖气从他身上蔓延。他最厌恶的就是被欺骗。两人仅仅只隔着一拳距离，他垂首死死盯着她的眼眸，似乎要探究出什么。
白羡鱼一愣，利索回道：“看出来的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乌渊嗓音低沉，之前早就对她有所怀疑，莫非是在装傻充愣，好戏弄自己。
白羡鱼用手指着白鹿石像的臀部下方，一本正经回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乌渊这才注意到在石像下面的小小凸起，他面色一僵。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吗？
可正常人哪会往这地方看，尤其她只是个十八岁的不懂情爱的小姑娘。
“你看这是雄性才会有的物件，既然白鹿有，那说明神女是假的，”白羡鱼生怕他不明白，解释的相当通透，还好奇追问道，“你不也是雄性，不知道吗？”
“我……”乌渊哑口无言。
白羡鱼双眸明亮，惊讶道：“原来你是女孩子啊。”
乌渊不想跟纯真少女讨论这种污秽不堪的事情。为今之计只能从那该死的白鹿身上下手。
他要想弄清楚为何那只鹿神为何会抛弃自己的子民。那些在虚空中漂浮的黑影并不是妖魔而是亡灵，因被怨气缠绕太久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即使是半神也不能任由若所庇佑土地的百姓受到如此折磨，连转世轮回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
他察觉到身体里慕临川似乎有异样，试图重新占据这个身体，但为了尽快解决掉那到处寻死的疯子。他还是要暂时接管。而且乌渊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让无聊太久的他饶有兴趣。
乌渊一抬眸才发现眼前的白羡鱼正亮晶晶望着他。
他嘴角微抽，迅速否认：“我并非女子。”
“你难道是没有吗？”白羡鱼好奇地打量着男人的腹部，不谙世事的她哪里知晓这是对雄性的极大侮辱，猛然才想起另一件事，慢吞吞道，“差点忘了，这个又不是你的身躯。”
乌渊面目狰狞，手指咯咯作响，咬牙切齿地看向她，字眼都是一个个蹦出来：“本尊当然有，还好的很。”
白羡鱼却以为他是在狡辩，脸上露出一抹同情，乖巧道：“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还有妖的。”
乌渊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你是天道派来惩罚我的吧。
相比庙内的莫名尴尬，庙外却是另一幅清静。一行人屏气凝神，静静注视着山坡上的神女。
她仿佛是山间的精灵，在绿茵上肆意奔跑，舒展身躯。无忧无虑像是天真烂漫的孩子。直到一声痛喊，使得神女停住脚步。
她往吃痛声走去，面前是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眸里含着泪，鼻尖泛红，正捂着自己的手掌。想来是玩闹时不小心摔倒被擦破了皮。
神女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握住伤口柔声说：“不哭不哭，马上就不疼了。”
手上白光乍现，小丫头停止哭泣，受伤的手掌完好如初。她破涕为笑，奶声奶气仰头道：“谢谢神女。”
白衣女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乖，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存在哦。”
“嗯。”小丫头笑容灿烂，蹦蹦跳跳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神女还挺善良的。”李畅再怎么努力瞧，依旧看不清她的真容，不免有些失望。
“废话，”乐喜双手抱胸，不留情面的怼道，“不救人怎么能被称为神女。”
“哼。”李畅没敢吭声，可他依旧执着于神女既然是白鹿所化那头上一定不会长角。
赵昆玉和百里叡神色未变，继续默默端详着接下来的事情。看着神女帮年迈的老者劈柴，将差点溺死在河中的孩童救出，还为在夜间迷失的小男孩指明回家的方向。为前来寻求婴儿平安降生的孕妇悄然送上祝福。
身为神女她在好好庇护她的百姓。
骤然面前景象撕裂来，无尽的黑雾刚原有的景象冲散。赵昆玉迅速反应过来，原是乾坤阴阳镜上出现一道不小的缝隙，还在不断蔓延扩大。
她立即汇入灵力，而百里叡也紧跟着注进，即使其余人反应及时，还是缺席了一部分的过往。
李畅忍不住吐槽：“你们百里家到底会不会修缮，才片刻就坏了。”
“这种名贵法器哪里是能轻松修补好的。”百里叡强行解释，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家颜面扫地。
赵昆玉因为两人的吵闹心烦意乱，乐喜便立即喝道：“你们两人有功夫叫骂，还不如多出点力气将它修补好。”
少年们这才闭上了嘴。
好在不多时便勉强修补好裂缝，但再次呈现的景象令所有人触目惊心。疏星几点，本该万籁俱静的黑夜被数只火把将四周点亮，无数人气势汹汹地往山上大步走去，个个凶神恶煞，似乎要谁拼命，腰间都挂着锋锐的柴刀斧子。
乐喜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神情紧张的拉着师姐的胳膊，颤声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赵昆玉似乎已经预测到灾难的发生，紧紧抿着薄唇。
众人眼睁睁看着熟悉的村民手手拿利斧毫不留情的往神女身上砍去，神情癫狂，还在不断呐喊高呼。可惜声音听不真切，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这是疯了不成，那可是神女啊。”乐喜想上前阻止，但那不过是百年前的景象，只能看着愚昧的村民一拥而上疯狂乱砍。
几个感性的女弟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们不懂拯救世人的神女为什么要遭遇到这样的非人折磨。但也只能无助看着神女茫然失措的站在原地，迎接着自己曾经拯救过的疯魔子民。
模糊的面容上大滴清泪从下巴滑落。
她在哭。
“她为什么不躲开啊。”李畅气得抓狂，他性子烈，试图上前带走神女，但只是扑了空，反而被一截枯枝绊倒，仔细才发现这里有棵树桩，看年轮也有百年的岁数。
他动了动鼻子，似乎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好像是花香？
众人看到的最后画面是神女重重倒在地上，她雪白的衣裙渐渐被鲜血浸透，成了刺目的红色。鬓边的海棠花也逐渐枯萎，失去原本的色彩。风轻轻一吹，不知从哪里飘出无尽花瓣将她的身躯逐渐掩埋。
“真傻，你说她死得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乌渊语气幽幽，意味不明盯着身侧的少女。
白羡鱼望着那抹红色，默念：我在想是我的存在造就了灾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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