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早秋时节,但天气已经大凉下来了。
山上更是降温得厉害,虽然太阳还在头顶晃眼,可北风一吹,顿显出萧瑟来。
安澈正站在半山腰的一处小破院子前。
院墙是土块砖垒起来的,早被风雨侵蚀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不到成年人下巴的高度了。
里面不大,隔着院墙一览无余。
两间半屋子,带一个小院子。
这么说都算夸大了,所谓的“半间”屋子其实就是个柴房,用柴火搭的,不遮风不挡雨,还四面透风。
院子里甚至还留着养过家禽的痕迹——一个小食盆,以及些许鸡鸭鹅的陈年粪便。
风一吹,两扇破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顺着风的方向开合。
然后,砰的一声,撞在已经残破不堪的土块墙上。
土块墙簌簌地掉下些土渣来,木门也因为撞击的力道重新吱呀吱呀地往回转,再砰的一声,合在一起,土块墙又跟着掉一层土渣。
若是没人说,怕是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修仙宗门。
就算有人这么说,估计大多数人也不会信。
修仙之人,不该腾云驾雾或者乘着仙器法宝来去如风吗。
就是要落到地上,那也是不吃不喝人间这些五谷俗物的,灵气不纯,坏修行。
一个修仙宗门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幅破烂模样。
昨晚之前,安澈也是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不过话也得说回来,昨晚之前,她都只把修仙这种事当奇幻小说通俗世界观设定而已。
安澈把两扇木门锁上。
完全是象征性的动作。
其实不锁也无所谓,归一宗破落,就连山下的几个村子连带着附近几个修仙门派都知道。
况且归一宗马上就要被仙盟除名了,以后连这么个小院子都要没了。
别说打秋风的,就是梁上君子来了,看见归一宗这幅惨样,估计都得忍不住留下几个铜钱结个善缘再走。
拎上宗门仅有的一点儿财产中的一大部分——一块写着“归一宗纳新”的灵石牌子,安澈跨上了她花了一早上时间拼出来的山地代步车。
条件有限,这辆山地代步车的主要结构都是木质的。
更确切一点儿说,这辆车唯一不是木头的地方,只有安澈从昨晚折腾到今早才勉强弄出来的动力源。
动力源叫灵气机,安澈起的。
原理没有任何技巧,纯纯的力大砖飞。
强制燃烧灵气提供单向推力,效率低得惊人。
这要放在以前,都能算她能源师职业生涯中的一大污点。
不过要是放在以前,她可是做梦都不敢想能有这么充裕的能源。
安澈用力一拧油门,把灵气机的动力开到最大。
灵气机瞬间从空气中抽出大量灵气,竟隐隐凝聚出肉眼可见的光亮。
松开手刹,灵气机改变推进方向。
木质的代步车颤抖着,在一阵轰鸣声中咆哮着往山下冲去。
秋日凉风迎面吹来,安澈惬意地挑了挑眉。
只是身体在这份难得的轻松氛围里,仍旧本能似的绷紧着。
这代步车虽然简陋,速度却不慢,这么一会儿,她已经下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也正是让这具身体如此紧绷着的原因之一。
收徒大会。
归一宗的噩梦,或者说,原主的噩梦。
归一宗破落,这实在是没什么可说道的,毕竟此地穷乡僻壤,灵脉一条没有不说,又靠近人妖魔三界封印交界,隔三差五的就有冲破封印的妖兽或者魔兽前来侵扰。
一眼就不是个适合发展的地方。
不过归一宗仍旧是比附近其他宗门要落魄得多。
甚至于传到原主这一代,就再收不到徒弟了。
当然,按着安澈的观点,到底还是收徒条件太苛刻了。
能满足条件的人去哪里不好,干嘛非要来归一宗吃这无名苦。
但从原主留下的记忆来看,安澈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
代步车的轰鸣声惹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但看清是安澈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不以为意,甚至带着点儿不屑一顾。
从代步车上下来,安澈大喇喇地拎着那块“归一宗纳新”的牌子去了仙盟分给归一宗的位置——一张角落里的小桌子。
穷乡僻壤这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
这里收徒大会也格外简陋,一小块空地,要在这里收徒的几个宗门各自摆几张桌子,放个牌子什么的,就算是开始收徒了。
各家收徒标准并不完全一样,但总有个共同点,得有灵根。
没有灵根,就感应不到灵气。
而灵气是一切的基础,连灵气都感应不到,谈何修炼。
在这个修真世界里,有灵根和没灵根,中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原主无法修炼,就连仙盟规定的须得庇护周边凡人村镇等等义务都无法履行。
这么些年来,归一宗全靠变卖祖产来延请其他门派的修士过来帮忙,这才勉强瞒住了仙盟。
昨日之前,原主总想着,只消熬到归一宗能收到一个徒弟,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这么多年下来,归一宗祖产几乎变卖殆尽,却偏在此时又有妖兽侵袭。
原主无力再花钱请人过来帮忙,纸终是没包住火。
仙盟得知归一宗的境况后,即时发出了除名通牒,若是再收不到弟子,这就是归一宗最后一次参加收徒大会了。
持续整整三个月的收徒大会,今天已是最后一天。
归一宗半点儿没有能收到徒弟的迹象。
毕竟在这里,没有灵根,她就只是个连自保都困难的凡人,在妖族和魔族不间断的骚扰下只能仰赖其他门派的庇护。
只消今日一过,归一宗就要没了,而原主也将不得不离开修真界,按着仙盟的安排,老实做个凡人。
眼看着代代相传的宗门要断绝在自己手里,而自己也要彻底离开修仙者的世界。
原主于昨夜郁郁不解,坐化归西了。
留下这么一具躯体,让同名同姓的安澈魂穿过来,李代了桃僵。
但是对安澈来说,归一宗结局不必是这样,也不该是这样。
*
把那块充门面的灵石纳新牌子在桌子上立好,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纸笔,大手一挥,写上几个大字,摆在了纳新牌子旁边。
虽是收徒大会最后一天,只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在闲逛。
大多正是归一宗山下那个村子的村民。
因为归一宗已被下了除名通牒,山下的村子自然也不再有修仙宗门庇护,无力独自抵抗妖兽和魔族的侵袭。
按着仙盟的一贯的方式,待归一宗除名之后,这个随着归一宗命名的归一村,也要跟着一起搬走。
多半是要零零散散地被塞进其他尚有修仙门派庇护的村落里了。
应该就是附近这几个宗门所庇护的村子。
所以不少人趁着收徒大会几个宗门都会派人过来收徒的时候,提前来打听打听消息,套套关系。
安澈摆在纳新牌子旁的那几个字并不起眼。
甚至因为归一宗向来困窘,其实连好纸都没几张。安澈写了字的这张因为放久了,边缘都泛着黄色。
不知是原主字就写得不好看,还是安澈刚穿过来尚未适应文字还需要手写。
总之字迹歪歪扭扭,要是不仔细些,怕是都认不明白。
更不必提安澈没有灵根的事情在这里几乎人尽皆知,没人会将安澈或者归一宗看在眼里。
安澈并不指望这一张纸条立刻就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改变,所以她坐得端端正正,耐心等待。
但出乎她的预料,她那张字条摆在旁边不过一会儿就招来了震惊的目光。
安澈眼前一亮,起身正要开口招呼人过来。
可不等她开口,那人就一溜烟跑开了,头也不回。
安澈看着人已跑远,只能重新坐好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片刻,安澈的小桌子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
也不靠近,只侧着身假装路过,偷偷瞥一眼安澈写的那张字条,待看清了上面写的什么,脸色一变,脚下方向一转,逃似的快步走开,安澈在后面叫都叫不住。
略算了算,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差不多所有还在收徒大会上徘徊的人都从安澈面前“路过”了一圈。
安澈看得清楚,有几个人甚至来来回回路过了四五圈,她都快认住脸了。
饶是这样,还是没人过来跟安澈说一句话,甚至是打个招呼。
仿佛憋闷着的骚动,在黑暗中延烧。
安澈颇感无奈,琢磨着要不然起身吆喝两声。
收徒嘛,不寒碜。
正琢磨着吆喝词的时候,忽听旁边有人叫她。
“安……掌门……”
安澈循着声音往旁边看过去,见是在隔壁收徒的一个宗门弟子。寻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应该是叫劲虎门。
比归一宗大,比归一宗人多。
还比归一宗有钱,对方几个弟子整整齐齐的同款长衫,安澈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归一宗哪怕收到徒弟了,也没钱给弟子置办这样统一整齐的同款装备。
对方开口时犹犹豫豫的,可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鄙夷神色:“你这样……不好吧……”
对方话音未落,面前来来回回路过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女孩子,十三四岁模样,像是一路顶着太阳从远处跑来的。
皮肤被晒得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都快要滴到睫毛上了,也顾不得擦一下,径直来到安澈面前,指着安澈摆在旁边的字条,满怀希冀,忐忑不安地问:“请、请问贵宗收徒,真的不限灵根有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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