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鹤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直接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看着已经被摔在角落四分五裂的烟灰缸时，心中顿时慌乱，连忙回头看向经观南，语气之中不免带上几分焦急，“父亲，你在做什么！”
他说完就回头，快步上前想要查看经伯澜的伤势，只是还没有触碰到就被对方下意识一躲。
经鹤扬咬着下唇，但到底顾不上闹脾气，只是小心翼翼劝说。
“哥哥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只是现在你还是上点药吧，我看那处都已经红……”
“不用。”
经伯澜放下捂住额头的手，视线跟着移到别处，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听到这般话语，经观南下意识皱眉就想要再次训斥，但是看到经鹤扬看过来乞求般不要他再多说的眼神，渐渐和记忆中的那张面孔重叠，有些恍惚，止住了话头。
气氛再度变得诡异，明明在场有四个人，但沉寂的连经鹤扬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听见。
就在此时，陈叔恭敬的声音传来。
“老爷，夫人，少爷，老太爷刚才打来电话问，大少爷怎么还没有过去。”
不待其他人回答，经伯澜趁此走过去，路过陈叔身边接好那新鲜出炉的点心，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不顾身后经鹤扬的苦苦哀求，直接推门向外走去。
他清楚陈叔这是在帮自己解围，而且他确实再不离开这里，就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经伯澜看着外头好像开始放晴的天空，如乱麻的心绪渐渐平复，深呼吸口气，就好像即将搁浅的鱼儿终于回到了池塘，让他从内到外都觉得舒畅。
突兀的，他脑海中突然响起那天钟尘寰说的。
前二十多年为了经家，他抛弃了太多，妥协了太多，如同一具提线木偶般，按部就班进行着那些事情。最终或许也将像条搁浅而死的鱼，被烈阳暴晒，散发恶臭，暴露出内里早已腐朽的灵魂。
本该如此，可他幡然醒悟，因为有人告诉他，他应该先是他自己。
那么之后他想为自己而活，爷爷他，应该会理解的吧……
豪华病房内，满头花白的老人侍弄着床头柜上的盆栽，剪下一小枝芽才回过头笑眯眯看向正站在床边的经伯澜。他的额头刻着岁月的痕迹，眼睛深邃而锐利，眼角的鱼尾纹见证他经历的无数风雨，尽管年事已高，但仍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爷爷，这是我让孟妈特地做的，所以来晚了些。”经伯澜同样微笑着将点心从盒子里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听医生说最近您有胃口了些，我就想着爷爷应该会想要吃。”
“不晚不晚。你能想着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就很有孝心，我啊，知足了。”经世荣欣慰地拿起一块点心，想起什么叹了口气，“他们其他人……都比不上你，全都天天只想着自己，哪还有我的位置，哪有多想着经家。”
但很快，他这笑容便被严肃的表情所替代，紧盯经伯澜似乎不经意发问，“不过，我听说最近你和严家那小子闹得似乎很不愉快？”
经伯澜薄唇轻抿，并不想回答。可经世荣还是继续说着，明显带上了几分责怪。
“严家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甚至都抢占了我们老牌产业的一部分，严天逸掌管严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对你有几分特别的意思，你不加以利用也就算了，还当众下他脸面！你这不是要将经家推向绝路吗。”
经伯澜不可置信看向经世荣，嘴张了又张，脸色十分难看地吐出：“爷爷的意思……是叫我以色事人？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经世荣瞪了他眼，颇不赞同地紧皱起眉头，“要不是经家日渐衰败，我又何须让你使这样的手段。但今时不同往时，能利用就利用，况且两个男的，你又能损失什么。”
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让经伯澜不要矫情，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他已经是个独立的人，不会再因为长辈的话语稀里糊涂搭上自己。他呼吸急促，开始握紧了拳头，昔日的怀疑猜测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出口便忍不住是质问。
“所以当年……你也用了其他手段，迫使我无法继续演戏，去完成梦想，对吗？”
被忤逆让经世荣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声音里充满着愤怒：“演戏？你果然还在想着这些，不然经家这么多产业怎么你回国偏偏就只选择接手耀辉！你的梦想就是要抛弃经家不顾死活，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你这是忘恩负义！”
说到最后他仍不住咳嗽起来，手一挥直接将床头的点心打落，散落一地，如同裂痕般，隔开了他和经伯澜仅存的亲情。
没有正面回答，已然就是答案。
经伯澜下意识伸手，但突然停在半空几秒后猛然收回，面露痛苦还是试图解释：“爷爷，我从未想过要抛弃经家，养育之恩我从来也没有忘记，我只是希望能够撑起经家的同时，也可以去追求梦想。”
“你以为是你随便说撑起就可以的吗！”经世荣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夹杂着几分微弱的咳嗽，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你太天真了，经家这几十年来能得到这样的成就，离不开几代人苦心经营，如今你要为了做戏子，你一个人的任性，毁掉这一切吗。”
病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而沉重，那些充满质问的话语仿佛化为大山，狠狠压在经伯澜本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脊背上，令他仍不住佝偻下去，内心在挣扎却仍是不屈服。
他真的要为了这些期望和责任，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可他只有这一辈子，只有这一次的机会，为什么就注定要是遗憾的结局。
窗外的雨又稀稀拉拉开始下起来，等到了目的地，第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紧跟着雨滴开始越来越密，落在地上噼啪作响。
蒋牧一若有所思看着天地间像是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满天的乌云更加深沉的压下来，迷蒙蒙的一片，他想要建议经伯澜先不要下车，但回应他的是沉闷的关门声。
经伯澜没有带伞，出去的瞬间身上的衣物就被雨弄湿了个干净，透骨凉的水往各处浇，没有任何一丝干松，将他清瘦的身形衬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管身后蒋牧一的呼喊，只是执拗的往前走。
或许是因为在雨中，无人能察觉到他的泪水和悲伤，又或许不止这一个原因，毕竟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跟爷爷不欢而散，他的精神即将奔溃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来文导的剧组，见那个人。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直砸经伯澜的头和背，弄得他不能抬头，不能睁眼，甚至于迈步都有些艰难，狼狈至极。
刺骨的寒意令他不由发颤，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否还在剧组拍戏，可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里。
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回，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期待，就算被收养也从未真正拥有过家人。
他的身体止不住颤动，那是他的灵魂在哭泣，理智却强忍着要他坚强。
正当他绝望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紧跟着不断砸在身上的雨滴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雨滴快速吧嗒掉落在伞面上的声音，他怔怔抬头，对上的是双温柔沉静的双眸，直入他的心里，将一切不安与无措化成一汪春水。
他找到了，他的光。
“经总？你怎么……”钟尘寰有些疑惑经伯澜此刻狼狈的样子，只是还没等他完全问出声，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这么钻入他的怀中，紧紧贴住，似乎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想见你。”
钟尘寰手中的伞差点被弄倒，下意识想要挣脱出来，但是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却意外得紧，只得放弃。
他微微将伞向经伯澜那边倾斜一些，感受到后颈些许被溅到的雨水也不管，自然环视了四周一眼，随即伸出手，如同哄幼童般轻拍着对方的背，平息着人那明显不断翻腾的情绪。
不由地，钟尘寰随着轻拍的频率动作，口中逐渐哼出了个舒缓的曲调，似乎刻在记忆深处所以脱口而出，但他反应过来，又觉得那般陌生，再也哼不下去了。怀中的人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颇有些羞窘。
“又不是小孩子了……”
钟尘寰没再纠结曲调，声音不自觉放柔，这是他向来擅长的东西。
可此刻，他却感受到了几分自己真心的意味，“有人教我，伤心了想哭很正常，哄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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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替身小情儿他不长命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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