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佯醉

“客气啥呀闺女!”林妈妈笑起来,豪爽道,“有空上我们家玩儿啊,我和你叔随时欢迎你来!就当自己家!”

如此突如其来的自来熟把虞安娜震得一愣一愣的,除了道谢只会应“好”,一点儿也招架不住。

挂断电话后,林妈妈狐疑地笑道:“老林,你见过咱儿子喝醉吗?”

“从来没有。”林父摇摇头,“从他学会说话起我就经常觉得他像个老头儿,正常老头儿是不会随便醉成这样的。”

林妈妈赞同地一拍手掌。

终于结束了林妈妈热情的来电,虞安娜轻手轻脚走过去替沙发上的林禄存掖了掖背角,忽然在沙发旁蹲下。

林禄存依旧保持着面朝里背朝外的姿势,后背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隐隐可以见到背部的肌肉线条。

她无声无息地待了一会儿,起身关掉客厅的灯,进了房间。

听到虞安娜进了屋子,林禄存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把她掖好的被子掀开一半。

这毯子也太厚了。

虞安娜缩回房间的藤椅上,看着倾泻在书桌上的月色,脑中一片空旷。

她知道林禄存一直都很关心她,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一下子就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听懂她的告别。

可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

反反复复的恶心呕吐,三五不时的失眠多梦,一而再再而三地产生轻生念头,这都不是她故意的。

是它们自己找上门来,是它们自己在她的身体里繁殖生根的。

她也不想食言,不想让林禄存失望。

哪怕虞安娜时常觉得林禄存对自己的善意来得莫名其妙,可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份好,不论是真是假,她想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地回报他。

可是现在她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不明白,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为什么想要活下去,如果不想活下去,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走到今天的呢?

虞安娜习惯性地翻开了笔记本。

1937年12月23日,林禄存见到了一个女孩儿。

【她又来了。静静坐在我身边,坐了很久,一直在哭。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们以前见过吗,她还是不回答我,没有一点反应。若她并非无礼之人,那定是耳朵有疾。真可怜,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

她头发的颜色与我们不同,面容却是纯正的东方相,不知祖上是否有外邦血统。见过这么几次了,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听不到我说话,我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一天到晚,鸡同鸭讲。

好在她很漂亮,看着心情都能好一些。

罪过罪过。】

虞安娜不禁笑出声来。

他是和尚吗?怎么连看两眼好看的女孩子也成罪过了?

虽然时有战乱,但民国总能算是思想开放的时代,也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的封建残留吧?还是在他这种家境貌似很不错的人的身上?

再说,姑娘都亲自来和他见面了,多瞧两眼也不算什么冒犯的事情吧?

虞安娜的指尖流连在这逝去的一笔一划之间,百年风霜,中国改天换地,笔者穿透纸背的力道在故纸面上有一息尚存,她一点一点地摩挲过他的笔迹,忽觉时空模糊,心意相连,竟是无限贴近这人的心房。

她感到双颊微微发烫。

明明纸面上书写着他对另一名女子的心意,她却厚颜无耻地心跳加速。

要不要脸啊?

别做梦了行吗?

她是怎么想的重要吗?

她是怎么想的有用吗?

哪怕她虞安娜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永远无法见到他。

她无力地趴在书桌上,任由月光抚上她的腮颊,细密的睫毛之下,两眼泪盈盈。

究竟是多么精神失常的人,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十年啊?

一个没有前世,没有来生,杳无音讯,毫无痕迹的人。

一个终她一生都无望相见的人。

一个百年前的虚幻泡影。

一个遥远的林禄存。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这种喜欢。

“砰!”

客厅里传来一声闷响,虞安娜急慌慌地往外走去。

林禄存还是侧躺着,脑袋枕在抱枕上,胳膊垫在抱枕下面,堪堪支撑着脑袋与肩膀之间的角度——肩膀宽的人睡起来这么费劲儿的吗,是不是要给他买超级厚的枕头?

他哼哼两声,她这才发现他的膝盖撞在了沙发床靠背的夹板上。

好样儿的,这一脚下去还能保持原状的甲板不多见了,多半是受了内伤。

虞安娜搜罗了姥姥家中所有枕头和类似枕头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把它们塞在了林禄存的身体和沙发床的夹板靠背之间,末了,扬手在他的髋骨处狠狠打了一巴掌。

不省心的东西。

林禄存一动不动,睡得像一条死掉的狗。

第二天一早,虞安娜在煤气灶点火的啪嗒声中睁开朦胧的睡眼。

谁在玩火?

姥姥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吗?

她一个激灵,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厨房门边,从门缝里偷看到衣冠齐整的林禄存正在开火。

他在做早餐!

虞安娜一下子就从死里面活了过来,“嗖”一下钻进洗手间刷牙洗脸照镜子。

她穿着真正的睡裙出现在林禄存面前,谄媚道:“早上好,亲爱的朋友。”

“早上好……”林禄存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朋友。”

“你在做早餐吗?”她明知故问。

“嗯,昨晚剩了饭,刚好能做蛋炒饭。”他好脾气地配合道。

热腾腾的!

有锅气的!

香喷喷的!

现场制作的!

蛋炒饭!

是虞安娜的早餐!

她心中狂喜,面上却还憋着,一副“我高不可攀”的冷淡模样,却毫不收敛地在林禄存身边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

林禄存觉得她好笑,用锅铲铲了一小堆金黄的炒饭递到她面前,笑道:“要尝点吗?”

虞安娜凑过去,张嘴就是一口。

“好吃!”她连连点了好几下头,朝他竖起大拇指,激动道,“你做饭实在太好吃了,你是我姥姥变的吗?”

林禄存看了她一眼,又翻炒了几下锅里的饭:“姥姥昨晚给我托梦了,让我早上醒来记得给你做早饭。”

“真的太好吃了。”她专心地嚼着嘴里的炒饭,全然忘记了要回击他说怪话的事情。

“昨晚上多谢你。”他秉持着演戏演全套的宗旨,诚恳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她不甚在意地应道,“你教我的。”

他想起自己睁眼时墙边琳琅满目的抱枕,忍俊不禁。

“对了,”虞安娜咽下一口饭,“昨晚你妈妈打电话来,说等你回家,要教训你。”

“是吗?”他看起来并不惊讶。

她若有所思:“是的,她非常热情……”

“吓到你了吧?”林禄存笑起来,“是不是喊你上我家玩儿去?”

虞安娜沉下脸:“你没睡着怎么不接电话?”

“睡着了,不过我猜到她准要这么说,”他一派从容,“她对我每一个朋友都这么说过。”

她放下勺子,好奇地看着他,静静地等他接着说下去。

“你吃。”林禄存指了指她的勺子,示意她不用那么讲究,“几乎每一个和我玩得来的朋友都上我家吃过饭,有的以前还在我家过年,现在也偶尔会来。”

“我妈是个非常好客的人,用现在年轻人的话,应该叫‘社牛’。”林禄存接着说。

“除了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她现在只喜欢跟比她年轻很多的人一起玩儿。所以我之前喊你来我家也是认真的,反正我爸妈现在退休了没什么事,每天除了呼朋引伴就是唠叨我,你有空上我家玩的话,还可以用你的沉稳气质影响一下他们,多好。”

出于不明原因和不明观念,老妈从小就没有批准过虞安娜到任何一个同学朋友的家里玩,自然也没有同学来过虞安娜自己的家里,虽然她有要好的朋友,不过也的确从未体验过这种被朋友和朋友的父母邀请到家里的感觉。

“真的吗?”她有些期待地问,“会不会很打扰?你的爸爸妈妈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和你做朋友呢……去朋友家里可以做什么呢?”

“真的。我们随时欢迎你。怎么会打扰呢。”林禄存耐心道,“要是真的觉得打扰,我不会开口邀请你,要是我和我爸妈真的觉得你不好,更不会有邀请你的想法。”

虞安娜专注地听着,双眼亮晶晶的。

“而且你是个很好的人,真不明白你的小脑瓜一天到晚都是怎么转的。”林禄存笑了笑,“去我家什么都能做,吃饭睡觉看电视,出去玩也可以……以前我的朋友来我家第一件事就是吃,玩游戏,然后在客厅吹空调,还能去农家乐,去短途旅行。你就是想在我家弹一晚上琴,我猜我妈都能乐呵呵地听下去。”

虞安娜愣愣地问:“真的可以吗?”

“真的,你就是一会儿跟我回去也行,我妈说不定马上就把你拽出去逛了。”他说,“你还可以去找我奶奶玩,她身体里的艺术细菌非常发达,每天不是唱曲儿就是听相声,要是听到你弹琴弹得这么好,她肯定马上让你在她家住下了。”

她心中动容,面上却仍是撇撇嘴:“你说话好夸张。”

“半点没夸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禄存还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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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路路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