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圣光血族
森林边缘的村子永远停留在凌晨四点。
这里的天光像一块脏污的毛玻璃,悬在破败的屋顶上方,亮不起来也沉不下去,就那么半死不活地照着。
这里是血族领地的边缘处,被主流的暗影社会遗忘,依赖着这片森林的阴影苟活。
村民们都是低阶的血族,皮肤泛着潮湿的青灰色,眼睛在昏暗里亮着点微弱的红光,像快要熄灭的烟头。他们没有互相交流,走路时脚不沾地,在这永恒的凌晨四点的村子里晃来晃去。
昭离开森林时,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那片灰蒙的天,然后转身走向村外的公路。她没留下任何脚印,仿佛只是一阵穿堂风。
没人知道她来过。
就像没人知道,二十年前,这个村子里是否真的诞生出那对带着圣光的血族兄妹。
奥利希斯亲王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他没带任何随从,指尖轻点,血红色能量无声地流转,周围的空气都泛起细密的裂痕,却在触碰到村子的天光时,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一点涟漪都没有。
这里的时间是死的。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收到的密报。
密报里说,这个村子曾诞生过两个“异端”,那是一对新生的血族,他们在满月夜诞生时就散发着圣光。
“圣光血族”,这四个字在血族高层里掀起过一阵子的恐慌。
他们的存在比狼人暴动更可怕,比血猎的银弹更刺骨。
圣光属性的血族?这就是对血族的嘲讽,对血族规则秩序崩坏的预兆。
当时负责这片边缘地带的是卡森亲王,他被派去处理这对兄妹。然而在三天后,护卫们的尸体被发现在森林小径上,残留着浅金色的灼伤,那是被圣光灼烧后的痕迹。
而卡森本人,连尸体都没留下。
奥利希斯是后来接手的。
他在卡森亲王帐篷里找到一堆灰。
这堆灰很奇怪。像是如同月光石粒的灰,而不是血族被阳光烧成的焦黑粉末。他用指尖捻起一点,灰在他掌心瞬间化成了水汽。
“乌里尔,菲德娜……” 奥利希斯看着这水汽,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在死寂的村子里荡开,却没有回声。
他当年把村子翻了个底朝天。
每家每户的地窖都撬开看过,墙壁敲出了裂缝,连井里的黑水都抽干了。
他找到了卡森亲王没吃完的血袋,找到了护卫们散落的武器,甚至找到了那对据说被圣光灼伤的父母,他们也只剩灰烬。
无论怎么问村民,结果都一样。问起圣光,他们就茫然地摇头;问起那对兄妹,他们就用那双黯淡的红眼睛望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他们的记忆像被砂纸磨过,光滑平整,什么都没留下。
奥利希斯甚至挖开了村子的墓地。那些棺材里躺着的,都是些早已干瘪的血族尸体,死状平常,没有任何异常。
最后,他只能把这个村子标记为 “异常区域”,封锁了通往外界的路。
而“异常”本身就是最可怕的诱饵。
二十年来,关于那对圣光兄妹的传说,像霉菌一样在血族的边缘地带滋生。有人说,哥哥乌里尔的眼睛是金色的,笑起来会让周围的血族皮肤发疼;有人说,妹妹菲德娜的头发像融化的阳光,她哭过的地方,石头都会长出带着金边的青苔;还有人说,他们不是血族,是披着血族的皮囊的怪物,是上帝派来的惩罚他们的使者。
这些传说越传越邪乎,甚至有血族声称在月圆夜看到过兄妹俩在森林里跑,身后拖着长长的光带。可当奥利希斯派密探去查时,永远只能找到被踩断的树枝,或者在地上画着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
就像现在,奥利希斯的目光落在村口的一块木牌上。那木牌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字:“别叫他们的名字”。字迹很新,墨痕还没干透,却像是已经存在了许久。他走上前,指尖刚要触碰到木牌,那行字就像活过来般沿着木纹爬走了,留下一道泛着银光的沟痕。
他的割裂能力在指尖骤然爆发,红芒闪过,木牌应声碎裂。
那些木屑落地时,突然间燃烧起来,燃出了惨白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那些血族村民不知何时围了过来,青灰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的红光微弱得像烛火。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群等待宣判的石像。
奥利希斯能闻到他们血液里的恐惧,并非对他的恐惧,而是对眼前光芒的恐惧,。
“乌里尔,菲德娜。” 奥利希斯再次念着这两个名字。
这是那对圣光兄妹的名字。
村民们的身体同时颤抖了一下。他们的眼睛里红光闪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却又被什么东西死死按住。其中一个老血族张了张嘴,像要说出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黑气。
奥利希斯盯着他的眼睛。他在那片混沌的红色里,似乎看到了一丝极淡的金色。他想起西尔维斯手稿里的对昭瞳孔里的金色太阳纹的描述;想起卡尔特那堆泛着银光的灰;想起卡森亲王化成带着焚香味的白灰。
这些灰,这些光,这些被抹去的记忆,这些无法证实的传说,就像散落的拼图,拼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又在你快要看清时,突然散落。
是同一个存在吗?昭和那对兄妹?
不像。昭是漠然的,像行走的规则本身,而传说中的乌里尔和菲德娜,带着一种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可他们都与光有关。都能让血族化为灰烬;都能像幽灵一样,在现实里留下印记,现实不能捕捉他们。
奥利希斯突然觉得惊悚,基于他内心里荒谬的猜测:
也许,他们只是不可名状存在的碎片。就像阳光透过棱镜,折射出不同的颜色,而这些颜色始终是同一种光。昭是其中一道,那对兄妹是另外两道。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血族的世界里,留下血族们无法理解的痕迹,然后消失。
而这个永远停留在凌晨四点的村子,就是那面棱镜。
奥利希斯抬头望向那片灰蒙的天。
天光似乎比刚才亮了一点,他似乎能看到云层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像某种巨大生物的眼睛,漠然地半睁着注视这个角落。
村民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街道又恢复了死寂。刚才那个老血族站过的地方,地上多了一滩水渍,水渍里映着两个模糊的孩童影子,一男一女,他们手拉着手,朝着森林的方向跑去,身影很快就淡了,像被风吹散的雾。
奥利希斯没有去追。
他知道,追也没用。
就像他知道,昭不会再出现了。
就像他知道,乌里尔和菲德娜是否存在过,永远不会有答案。
这些存在只是路过,像阳光穿透云层,像风拂过荒原,在这世间无意地留下一些痕迹,让他知道自己的所知有多狭窄;让他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些无法解释的灰,无法捕捉的光,无法证实的名字,然后从骨子里感到冷。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不是死亡,不是毁灭,奥利希斯你意识到,自己赖以生存的规则信仰与认知,只是某个更高存在眼中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那种深入骨髓的“未知”令他感到惊悚。
奥利希斯转身离开村子。他的黑袍在灰光里拖过,留下一道短暂的阴影。
他不会再派人找昭的踪迹,也不再追查乌里尔和菲德娜的真相。
有些谜,最好永远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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